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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时代的熊善隆 |
■ 周末人物 红色记忆·不忘初心
1939年,28岁的他以候补党员的身份,经罗荣桓批准,成为平阴县第一任县委书记。从此,这位思想进步的青年领袖,担负起领导全县人民抗战的重担。在反围剿中,他被人出卖,用最后一颗子弹自杀殉国,实现以血荐轩辕的初心……
□ 本报记者 卢昱 本报通讯员 张红
仲春时节,横卧在小山包后面的平阴县胡坡村,掩映在梧桐的疏影里。千万朵紫色的梧桐花,洋溢着一派甜蜜。村中的祥和,在一声声布谷鸟的啼叫中,如水上涟漪,泛着灵动。
在村中的公路旁,熊善隆的故居屹立着。在这里,曾有一位以血荐轩辕的共产主义战士,为着民族独立、百姓幸福穿梭着,奔走着……
妻子支持读新书
“1911年,熊善隆出生在胡坡村一个书香家庭。他的父亲熊宝哲是平阴东南乡品学皆为乡里称道的小学教师,家里只有一亩薄地,靠教书为生。熊县长兄弟二人,弟弟叫熊善达。”今年79岁的路为民老人是平阴县第一代党史工作者,大半生研究平阴革命斗争史,他曾走遍全国各地,寻访当年在平阴工作战斗过的老党员。提起熊善隆,与众多平阴乡亲相仿的是,路为民仍然觉得他并未走远,依旧敬称“熊县长”。
“1918年,全国兴起废私塾兴新学的潮流。平阴县进步人士孔宪海筹建了全县第一所女子学校,聘请熊宝哲当校长。学校里有位名叫朱正吾的教师,是熊宝哲的得力助手,二人私交甚深。”平阴县委党史研究室主任于瑞东介绍道。朱正吾的二女儿朱名莲(后改名朱蕴珠)也在这所女子学校任教,知书达礼,相貌端庄。恰好熊善隆也到了结婚的年龄,这样,熊宝哲和朱正吾便为儿女定下了这门婚事。
结了婚之后,朱名莲才纳罕地发现,熊校长的长子居然大字不识几个。她没想到,熊善隆和弟弟从小就被父亲以一个农民的标准来要求和教育,不但庄稼活样样拿得出手,石匠活和木匠活也都学得有模有样。
“爷爷曾用一截丁香木打成一把筷子,十双筷子二十根,几乎每根之间都找不出差别来,让乡亲们赞不绝口。”熊善隆的次孙熊健介绍道。
在胡坡的熊善隆故居中,有两间南屋,便是熊善隆带着弟弟和几个短工翻盖的。房子用青石砌成,每一块大青石皆取自南山,凿得十分平整。近百年过去了,石间也很难找到插针的缝隙。这座见证着熊善隆成长的老屋,如今已近废弃,半边屋顶坍塌。
在这间南屋里,熊善隆在妻子的支持下坚持读书。起初,朱名莲自己在家教,不久让熊善隆去县里正规的云门小学读书。这可真把熊善隆的父母惹急了,大发脾气不说,“去上学,我们一个子儿的书钱学费也不出”。朱名莲敢做敢为:“不用你们的钱,我从自己教书的工资里出。”
就这样,熊善隆于1930年底考入山东省立聊城第二中学。“录取后,我们被编在十一级一个班里学习。在三年的学习过程中,熊善隆给我的印象是为人端庄稳健,和蔼可亲,能团结同学。九一八事变后,善隆同志与同学们一起,参加到了城郊农村的宣传抗日救国、收复东北失地的革命活动。在当时形势的影响和党的团结抗日主张通过各种进步书刊的宣传教育下,善隆同志不尚奢说,但思想是进步的。”熊善隆的同学何书九曾回忆道。
“奶奶回忆,爷爷最早在聊城上学时,就曾跟她商量加入共产党,被奶奶阻止了。奶奶回忆道:‘当时不叫他入党并不是思想落后,是因为家庭很封建、很落后。我叫他上学就已经弄得家庭不和睦。这时他要加入了共产党,参加革命工作,不顾家里的事情,会使我在公婆面前落更多埋怨。因此,我就说你要入党,非闹得咱俩离婚不可。’”熊健介绍说。
1934年,熊善隆考上了在曲阜的山东省立第二师范。“几年下来,真的没用老爷爷老奶奶一分钱,都是奶奶一人靠着微薄的薪资供着爷爷读书。其间有了大姑和爸爸。”熊健介绍道。
候补党员任书记
“在曲阜,熊善隆的思想得到质的飞跃。他主动接近进步教师和同学,参加了读书会,传阅马列主义著作和以鲁迅为代表作家的进步书刊。九级的他和同学们一样,在讨论和甄别中,抨击反动校长的黑暗统治和国民党政府反共卖国的罪恶,努力寻求革命真理,越发敬佩共产党和红军,向往革命根据地,具有强烈的革命要求。”于瑞东介绍道。
1937年,在曲阜毕业后,熊善隆到黄河北岸的牛角店高等小学任教。同年12月27日,日军占领济南。济南沦陷后城乡秩序极度混乱,熊善隆所在的学校被迫解散,他只得回老家。
眼看着国难一步步加深,被鲁迅的“我以我血荐轩辕”感染的熊善隆坐不住了。1938年6月28日,日本侵略军侵占了平阴。国民党平阴县长白坤峰弃职逃跑。日伪所到之处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平阴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鬼子占领平阴后,爷爷经常到白云峪、夏沟他的同学家酝酿抗日,甚至与他们商讨了一起奔赴革命圣地延安的计划。他们商定先由年长几岁、世事经验较多的王连城去陕北找共产党。”熊善隆长孙熊壮介绍道。
正当熊善隆酝酿抗日活动时,1938年底,中共泰西特委和八路军山东纵队第六支队为开辟平阿山区抗日革命根据地来到平阴县开展工作。“可当时平阴却没有共产党员。泰西特委的首长段君毅便同时任泰西特委宣传部部长的万里商量,必须尽快发展党员,建立中共平阴县委。因为没有党的地方组织,部队就没有立足点。万里向段君毅介绍,他有一位曲阜二师的同学。”于瑞东介绍道。
“到达平阴的当天晚上,万里同志领着段君毅去敲熊善隆同志家的门,看一看熊善隆同志是否在家。我当时和他们一块儿去的。一敲门,熊善隆同志就出来了,大家彼此十分高兴。善隆同志是一个很精神的人,当晚就住在他家里。”时任六支队青年部长的张延积曾如是回忆。
石头门楼石头墙,安静的胡坡村中,熊善隆打开大门,将万里迎进石头房子中。落座后,万里开门见山地告诉他:“你出来吧,现在大家都在轰轰烈烈地搞抗日。”熊善隆那激动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昏暗的油灯下,万里与熊善隆彻夜长谈,毫无倦意。这一夜,熊善隆的命运有了新的转折。
紧接着,经万里介绍,熊善隆进入农民自卫队训练班学习。训练班教授的主要内容是:时事政治、中共的抗日方针和政策、自卫队的任务。熊善隆如饥似渴地学习,思想在急剧地升华。万里、袁振经常到训练班讲课。袁振与熊善隆也是二师同学。在训练班学习期间,万里、袁振介绍熊善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为中共候补党员。
“当时,党员的候补期是半年。因形势所需,特委急于建立平阴县委,于是在1939年2月1日,中共平阴县委正式成立,熊善隆担任了县委书记。一个候补党员能不能担任县委书记,当时请示了一一五师政委罗荣桓,他同时兼任鲁西军政委员会的主任。在当时的特殊情况下,经罗荣桓批准,熊善隆同志就担任了县委书记。一个候补党员担任县委书记,是当时特殊情况下的一种特例。”山东省委党史研究室原副主任丁龙嘉介绍道。
王楼的壮志未酬
“当年平阴县委在这里正式建立。县委的建立,给平阴县及平阿山区的人民树起了抗日的旗帜,指明了方向,带来了希望。”在今王楼村的平阴县委成立旧址前,于瑞东介绍道。
两株老石榴树,在旧址大门外挺立,绿色的枝桠含苞待放。旧址后面,是今平阴县委历史陈列馆,往事与新貌联在一起,今夕已大不同。
平阴县委建立后,红旗开始漫卷平阿一带。很快,党的组织、群众组织、抗日武装就建立起来,平阿山区开始沸腾了。
1939年3月中旬,泰西地委在常庄召开了泰西活动分子扩大会议。会上,罗荣桓政委传达了中共中央六届六中全会决议,传达了毛泽东同志所作的政治报告《论新阶段》。他还对如何发展巩固泰西根据地作了重要指示,对开展建党、建军、建政、民运、统战等项工作作了具体部署。
在常庄开会的七八天时间里,熊善隆与平阴县委的同志受到了一次深刻的马列主义教育,明确了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并学了一些具体工作方法。会议间隙,这群年轻人经常讨论,联系平阴的工作,回来后又在李沟乡王楼村召开县委会议,进一步研究贯彻会议精神。
熊善隆号召全体共产党员紧急行动起来,大力开展党的组织工作,建立抗日民主政权,发动群众,武装斗争。6月8日,平阴县委在王楼村召开全县活动分子大会,被特务发现,次日凌晨遭日伪军包围。为掩护其他人安全转移,最早发现敌人的县委副书记吴鸿渐主动向敌人射击,将敌人引向自己,并带领几名同志向村北突围。熊善隆同志率领一部分往村南小狼峪一带冲。因子弹卡壳,吴鸿渐寡不敌众被俘。
“我亲眼看到他和泰安的一位王同志,和我们村的抗日村长王新轩被捆绑起来,被打得头上嘴上都是血。他对汉奸队大骂,你们卖国求荣,如果这样下去,不光遗臭万年,连做人的条件都不够。敌人恼羞成怒,用枪托子打他们,打得越厉害,他骂得越带劲。”在王楼村抗日小学教书的王顺远曾回忆。
敌人将吴鸿渐押往东阿县城,施以种种酷刑,企图使其屈服投降、供出组织,但他始终坚贞不屈,以大无畏的革命精神继续与敌人展开斗争。面对刽子手的屠刀,他昂首挺胸,面不改色,英勇就义。
同志以命换来的暂时安全,他们那一股股壮志未酬的遗憾,都激励着熊善隆奋斗不息。随后,熊善隆和县委几位同志分工负责,跋山涉水奔波在黄河南北及平阿山区,深入群众,发展党员,建立党组织和抗日群众团体。
1940年初,根据斗争形势,县委编印一些印刷品,由于人手少,最初自己刻写、找人印刷。熊善隆对印刷品很重视,对宣传材料字迹不清或把“人”写成一些古怪字提出意见,说传单上的字要写清楚,让人看明白,达到宣传的目的。
青年领袖挑重担
1940年7月,时任八路军第一纵队司令员徐向前一行,从山东返回延安,途经平阴,在县委驻地王楼听取了熊善隆对平阴抗战工作的汇报,并作了重要指示。
当年徐向前拴马的柿子树,依旧矗立在平阴县委旧址隔壁的小院中,枝头挂满了桃核般大小的青涩柿子,正如当年的革命初期。1939年10月,因形势需要,平阴县第一届抗日民主政府成立,熊善隆被选为县长。不久县政府在孝直村召开庆祝大会,熊善隆以人民县长的名义发表讲话。
熊善隆详细地讲解道:新成立的县政府是抗日民主政府,是人民的政府,与旧政府不同,它是人民选举产生,是为人民服务的。他号召全县人民坚决抗战,不当亡国奴,坚持长期抗战,反对投降,努力争取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他号召群众支援人民子弟兵——八路军,拥护抗日民主政府。
在没有讲稿的情况下,不善言辞的熊善隆站在主席台上,面向群众侃侃而谈,历时两三个小时。他的讲话内容既朴实无华,又切合实际,群众热烈鼓掌表示拥护。“这是党和人民给了他智慧,当时他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担负起领导全县人民抗战的重担。”当时担任大会保卫任务的李扬风回忆道。
1940年元旦出版的《大众日报》在一版以“平阴旧县长破坏抗日勾结日寇 民众自动选举新县长”为题,对此事进行报道:……平阴民众为恢复抗日政权,领导民众抗战计,公布青年领袖熊善隆先生出任县长,熊县长自十月三十一日宣誓就职后,平阴各项抗日工作,均有进步及大量开展云。
抗日民主政府的成立,标志着平阴抗日根据地的形成。熊善隆这位坚强的革命开拓者,与八路军山东纵队六支队民运科科长张伯源紧密配合,在大寨村成立了六七十人的平阴基干大队,在各区建立武装队,在各村建立自卫队和游击小组,配合八路军打击日伪势力。
“熊善隆同志被推选为县长后,咱们什么也没有,据说第一支枪还是夺得人家的。听说某人有枪,晚上拿着手电筒冒充枪,威胁人家交出来,这才有了第一支枪。县长有了,需要发布告、造舆论,善隆同志来到黄河北与我商量。”当时以小学教员为身份掩护的共产党员孙泽生曾回忆。
熊善隆还以石匠的身份做掩护,到黄河北邵庄一带,依靠抗日积极分子邵清刚发展抗日基干游击队30余人。至1940年底,平阿山区发展党员近300人,建立基层党支部和小组90多个,并先后在所辖6个区建立了区委。各区的农协会、青救会、妇救会、儿童团等群众组织如雨后春笋般迅猛发展。
跟着共产党抗日
熊善隆任县长不久,敌人为了打击他抗日的积极性,逼迫他放弃斗争,把他的父亲熊宝哲及熊姓乡亲共17人抓进位于孔村镇东天宫村的天宫伪据点,威逼利诱。熊善隆早就识破了敌人的阴谋诡计,他坚定地说:“无论我的家庭和亲属受到什么样的损失,都不能动摇我的革命意志!”
脾气倔强的熊宝哲也坚决支持儿子,他说:“善隆的事我自己承担,与这些乡亲们没任何关系。”伪区长孟广生和共产党有一定的关系,几方交涉,将乡亲们放回,只将熊宝哲关了起来。此事传出后,胡坡、安子山、洪范等地的熊姓乡亲都改了姓,全县没有人敢姓熊了。敌人对“熊”这个姓氏甚至到了神经过敏的地步。“爷爷牺牲后,组织上派了一位姓邢的领导(邢凯风)来平阴。敌人听错了,以为又是个姓熊的,竟又到胡坡村抓了几个乡亲拷问。”熊壮介绍道。
熊宝哲被关在敌人据点里两年,过节时有人会端上酒菜,让其给熊善隆写劝降信。老人家表现出老知识分子的民族气节,始终未写过一封信。此时,熊善隆全家封门闭户,全部外出避难。这种苦难一直延续近十年,后来还乡团前来报复,拿镢头把老屋的窗户砸坏了,至今仍有遗迹。
让家人常年流离失所、东奔西跑,难道熊善隆无情无义?他说:“跟着共产党抗日救国,是为了国家,为了民族,是每一个中国人应尽的责任。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家事和国事总是牵连着熊善隆的心。他实事求是,坚决执行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积极争取每一个能争取过来的人。对国民党在平阴县的顽固势力,他晓以大义,尽力团结,争取他们将枪口对外,一致抗日。
熊善隆坚持党的原则,严格遵守党的组织纪律,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影响、教育大家。平阿山区抗日基干大队初建时,由于缺乏武器,战士们多数赤手空拳。县政府决定可以用钱去买大户人家的枪,但要做好工作,不许强迫。有的同志因弄枪心切,不顾党的政策和影响,采取了逼迫的办法。
有一次,几个县大队队员到白云峪村找到一个枪主,动员了他几次他还是不卖,队员们就有点不耐烦了,干脆把人家吊起来打,逼他交出枪支。熊善隆闻讯赶到,严肃批评了这种违反政策的行为,亲自为枪主解缚释放。
在艰苦的革命战争年代,熊善隆关心的是群众的疾苦,对自己却严格要求,从不搞特殊。每当夜晚行军或转移时,他都要亲自深入到战士中去,检查准备情况,帮助照顾体弱的战士。行军中从不惊动和干扰群众,战士们都是在村外露营,拂晓之后才进村。
“熊善隆同志对党忠诚,生活俭朴。他非常重视组织的生活,有一次党的组织生活就在大宝山顶上过的。”曾跟随熊善隆在县政府当指导员的邵洪回忆道。
“在生活上,和干部战士同甘共苦。几次较大战斗都是亲自率领一股部队独当一面。在毛铺战斗中,他带着一个排攻到东南山,掩护我们直属队突围。突围后,他又返回山区寻找我们的同志,安排他们撤出来。每次行军或战斗,他及时和大队长、教导员研究问题,分析敌情,布置战斗任务。无论多远的行军,到达驻地,先研究情况,作了布置才休息。”曾担任平阴县委秘书的翟孝吾曾回忆。
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
1942年3月,日军推行第四次“治安强化运动”,实施所谓“治安肃正”“总力战”“囚笼政策”和“保甲制度”。为粉碎敌人“围剿”,建立联络站点,开展对敌斗争,10月7日,熊善隆夜渡黄河。
“熊县长是视死如归啊!他作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出发前一晚,在栾湾开县委会,熊善隆与张长庚争着要留在黄河南边。”路为民被一身是胆的熊善隆折服。
滔滔黄河东流去,秋日的黄河水已微凉。熊善隆带领一区区长朱大全等6人先将罪恶累累的安城乡伪乡长卢某处决,准备到与肥城接壤的三台山隐藏。可在夜晚行军,数小时奔波十几公里,又累又乏的小分队决定到大官庄村大地主钱某家借宿。钱某表面殷勤,热情安排熊善隆一行去四周都是高屋的耿常山家居住。
安排好后,钱某即来到本村伪保长孙某家,挑拨说:“熊县长他们来了,今天在土寨打死了乡长,你要注意啊,晚上别把你也给打了!”孙某心里打鼓,就去找耿常山,吓唬他说:“你家窝藏八路军,如果让北山上据点里的人知道了,你吃得消吗?”耿常山内心害怕,就听取了孙某的主意——去北山据点把情况报告给汉奸队长马某。
第二天早晨,钱某“热心”地来给熊善隆等人送早饭,出门时却把门从外面挂上了。很快,日伪队长马某带领三四十个日伪军分两路包围了耿常山的家。他们在外边喊话说:“快缴枪投降吧!不缴枪就开枪啦!”熊善隆等人马上反击,向外突围时发现门被挂着,外面的子弹一个劲儿地朝门上打,突围两次均未成功,形势非常不妙。
在子弹即将打光、已陷入绝境的情况下,熊善隆和朱大全宁死不做俘虏。在逼仄的小屋中,他们用手里仅存的最后一颗子弹,互相用枪指着对方的头颅,同时开枪,自杀殉国。
“那时候周边屋顶上都站着人,这间小屋低矮,打了一个小时。后来,敌人抓了几个老百姓,用门板子抬着熊县长和朱大全的尸体,血头血脸的。”在已经废弃的石头屋前,今年83岁的大官村村民钱吉全介绍道。
熊善隆等人的牺牲震动了整个平阿山区,给平阴县党的工作和整个抗日运动带来了难以弥补的损失,平阿山区军民悲痛欲绝。
“我曾经有一个小姑,爷爷牺牲后才出生。奶奶带着她打游击,最怕孩子的哭声惊动了敌人。小姑一哭,周围的人就吓唬她,不让她哭,她只会掉眼泪。小姑一岁多就夭折了,也不知道她葬在平阴的哪个地方。”熊健甚为惋惜地说。
1946年,泰西地委、专署在平阴召开了隆重的追悼大会,熊善隆烈士遗骨被送回胡坡安葬。灵柩从平阴县城出发到胡坡村不足20公里,走了一天半。道路两旁站满了洒泪的群众,每个村口都有地位最高的长者,带领众乡亲按家乡最高礼仪祭拜。
人民一直没有忘记熊县长。胡坡村东的熊善隆墓前,摆着数朵梧桐花,不知何人所放……
1939年,28岁的他以候补党员的身份,经罗荣桓批准,成为平阴县第一任县委书记。从此,这位思想进步的青年领袖,担负起领导全县人民抗战的重担。在反围剿中,他被人出卖,用最后一颗子弹自杀殉国,实现以血荐轩辕的初心……
□ 本报记者 卢昱 本报通讯员 张红
仲春时节,横卧在小山包后面的平阴县胡坡村,掩映在梧桐的疏影里。千万朵紫色的梧桐花,洋溢着一派甜蜜。村中的祥和,在一声声布谷鸟的啼叫中,如水上涟漪,泛着灵动。
在村中的公路旁,熊善隆的故居屹立着。在这里,曾有一位以血荐轩辕的共产主义战士,为着民族独立、百姓幸福穿梭着,奔走着……
妻子支持读新书
“1911年,熊善隆出生在胡坡村一个书香家庭。他的父亲熊宝哲是平阴东南乡品学皆为乡里称道的小学教师,家里只有一亩薄地,靠教书为生。熊县长兄弟二人,弟弟叫熊善达。”今年79岁的路为民老人是平阴县第一代党史工作者,大半生研究平阴革命斗争史,他曾走遍全国各地,寻访当年在平阴工作战斗过的老党员。提起熊善隆,与众多平阴乡亲相仿的是,路为民仍然觉得他并未走远,依旧敬称“熊县长”。
“1918年,全国兴起废私塾兴新学的潮流。平阴县进步人士孔宪海筹建了全县第一所女子学校,聘请熊宝哲当校长。学校里有位名叫朱正吾的教师,是熊宝哲的得力助手,二人私交甚深。”平阴县委党史研究室主任于瑞东介绍道。朱正吾的二女儿朱名莲(后改名朱蕴珠)也在这所女子学校任教,知书达礼,相貌端庄。恰好熊善隆也到了结婚的年龄,这样,熊宝哲和朱正吾便为儿女定下了这门婚事。
结了婚之后,朱名莲才纳罕地发现,熊校长的长子居然大字不识几个。她没想到,熊善隆和弟弟从小就被父亲以一个农民的标准来要求和教育,不但庄稼活样样拿得出手,石匠活和木匠活也都学得有模有样。
“爷爷曾用一截丁香木打成一把筷子,十双筷子二十根,几乎每根之间都找不出差别来,让乡亲们赞不绝口。”熊善隆的次孙熊健介绍道。
在胡坡的熊善隆故居中,有两间南屋,便是熊善隆带着弟弟和几个短工翻盖的。房子用青石砌成,每一块大青石皆取自南山,凿得十分平整。近百年过去了,石间也很难找到插针的缝隙。这座见证着熊善隆成长的老屋,如今已近废弃,半边屋顶坍塌。
在这间南屋里,熊善隆在妻子的支持下坚持读书。起初,朱名莲自己在家教,不久让熊善隆去县里正规的云门小学读书。这可真把熊善隆的父母惹急了,大发脾气不说,“去上学,我们一个子儿的书钱学费也不出”。朱名莲敢做敢为:“不用你们的钱,我从自己教书的工资里出。”
就这样,熊善隆于1930年底考入山东省立聊城第二中学。“录取后,我们被编在十一级一个班里学习。在三年的学习过程中,熊善隆给我的印象是为人端庄稳健,和蔼可亲,能团结同学。九一八事变后,善隆同志与同学们一起,参加到了城郊农村的宣传抗日救国、收复东北失地的革命活动。在当时形势的影响和党的团结抗日主张通过各种进步书刊的宣传教育下,善隆同志不尚奢说,但思想是进步的。”熊善隆的同学何书九曾回忆道。
“奶奶回忆,爷爷最早在聊城上学时,就曾跟她商量加入共产党,被奶奶阻止了。奶奶回忆道:‘当时不叫他入党并不是思想落后,是因为家庭很封建、很落后。我叫他上学就已经弄得家庭不和睦。这时他要加入了共产党,参加革命工作,不顾家里的事情,会使我在公婆面前落更多埋怨。因此,我就说你要入党,非闹得咱俩离婚不可。’”熊健介绍说。
1934年,熊善隆考上了在曲阜的山东省立第二师范。“几年下来,真的没用老爷爷老奶奶一分钱,都是奶奶一人靠着微薄的薪资供着爷爷读书。其间有了大姑和爸爸。”熊健介绍道。
候补党员任书记
“在曲阜,熊善隆的思想得到质的飞跃。他主动接近进步教师和同学,参加了读书会,传阅马列主义著作和以鲁迅为代表作家的进步书刊。九级的他和同学们一样,在讨论和甄别中,抨击反动校长的黑暗统治和国民党政府反共卖国的罪恶,努力寻求革命真理,越发敬佩共产党和红军,向往革命根据地,具有强烈的革命要求。”于瑞东介绍道。
1937年,在曲阜毕业后,熊善隆到黄河北岸的牛角店高等小学任教。同年12月27日,日军占领济南。济南沦陷后城乡秩序极度混乱,熊善隆所在的学校被迫解散,他只得回老家。
眼看着国难一步步加深,被鲁迅的“我以我血荐轩辕”感染的熊善隆坐不住了。1938年6月28日,日本侵略军侵占了平阴。国民党平阴县长白坤峰弃职逃跑。日伪所到之处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平阴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鬼子占领平阴后,爷爷经常到白云峪、夏沟他的同学家酝酿抗日,甚至与他们商讨了一起奔赴革命圣地延安的计划。他们商定先由年长几岁、世事经验较多的王连城去陕北找共产党。”熊善隆长孙熊壮介绍道。
正当熊善隆酝酿抗日活动时,1938年底,中共泰西特委和八路军山东纵队第六支队为开辟平阿山区抗日革命根据地来到平阴县开展工作。“可当时平阴却没有共产党员。泰西特委的首长段君毅便同时任泰西特委宣传部部长的万里商量,必须尽快发展党员,建立中共平阴县委。因为没有党的地方组织,部队就没有立足点。万里向段君毅介绍,他有一位曲阜二师的同学。”于瑞东介绍道。
“到达平阴的当天晚上,万里同志领着段君毅去敲熊善隆同志家的门,看一看熊善隆同志是否在家。我当时和他们一块儿去的。一敲门,熊善隆同志就出来了,大家彼此十分高兴。善隆同志是一个很精神的人,当晚就住在他家里。”时任六支队青年部长的张延积曾如是回忆。
石头门楼石头墙,安静的胡坡村中,熊善隆打开大门,将万里迎进石头房子中。落座后,万里开门见山地告诉他:“你出来吧,现在大家都在轰轰烈烈地搞抗日。”熊善隆那激动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昏暗的油灯下,万里与熊善隆彻夜长谈,毫无倦意。这一夜,熊善隆的命运有了新的转折。
紧接着,经万里介绍,熊善隆进入农民自卫队训练班学习。训练班教授的主要内容是:时事政治、中共的抗日方针和政策、自卫队的任务。熊善隆如饥似渴地学习,思想在急剧地升华。万里、袁振经常到训练班讲课。袁振与熊善隆也是二师同学。在训练班学习期间,万里、袁振介绍熊善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为中共候补党员。
“当时,党员的候补期是半年。因形势所需,特委急于建立平阴县委,于是在1939年2月1日,中共平阴县委正式成立,熊善隆担任了县委书记。一个候补党员能不能担任县委书记,当时请示了一一五师政委罗荣桓,他同时兼任鲁西军政委员会的主任。在当时的特殊情况下,经罗荣桓批准,熊善隆同志就担任了县委书记。一个候补党员担任县委书记,是当时特殊情况下的一种特例。”山东省委党史研究室原副主任丁龙嘉介绍道。
王楼的壮志未酬
“当年平阴县委在这里正式建立。县委的建立,给平阴县及平阿山区的人民树起了抗日的旗帜,指明了方向,带来了希望。”在今王楼村的平阴县委成立旧址前,于瑞东介绍道。
两株老石榴树,在旧址大门外挺立,绿色的枝桠含苞待放。旧址后面,是今平阴县委历史陈列馆,往事与新貌联在一起,今夕已大不同。
平阴县委建立后,红旗开始漫卷平阿一带。很快,党的组织、群众组织、抗日武装就建立起来,平阿山区开始沸腾了。
1939年3月中旬,泰西地委在常庄召开了泰西活动分子扩大会议。会上,罗荣桓政委传达了中共中央六届六中全会决议,传达了毛泽东同志所作的政治报告《论新阶段》。他还对如何发展巩固泰西根据地作了重要指示,对开展建党、建军、建政、民运、统战等项工作作了具体部署。
在常庄开会的七八天时间里,熊善隆与平阴县委的同志受到了一次深刻的马列主义教育,明确了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并学了一些具体工作方法。会议间隙,这群年轻人经常讨论,联系平阴的工作,回来后又在李沟乡王楼村召开县委会议,进一步研究贯彻会议精神。
熊善隆号召全体共产党员紧急行动起来,大力开展党的组织工作,建立抗日民主政权,发动群众,武装斗争。6月8日,平阴县委在王楼村召开全县活动分子大会,被特务发现,次日凌晨遭日伪军包围。为掩护其他人安全转移,最早发现敌人的县委副书记吴鸿渐主动向敌人射击,将敌人引向自己,并带领几名同志向村北突围。熊善隆同志率领一部分往村南小狼峪一带冲。因子弹卡壳,吴鸿渐寡不敌众被俘。
“我亲眼看到他和泰安的一位王同志,和我们村的抗日村长王新轩被捆绑起来,被打得头上嘴上都是血。他对汉奸队大骂,你们卖国求荣,如果这样下去,不光遗臭万年,连做人的条件都不够。敌人恼羞成怒,用枪托子打他们,打得越厉害,他骂得越带劲。”在王楼村抗日小学教书的王顺远曾回忆。
敌人将吴鸿渐押往东阿县城,施以种种酷刑,企图使其屈服投降、供出组织,但他始终坚贞不屈,以大无畏的革命精神继续与敌人展开斗争。面对刽子手的屠刀,他昂首挺胸,面不改色,英勇就义。
同志以命换来的暂时安全,他们那一股股壮志未酬的遗憾,都激励着熊善隆奋斗不息。随后,熊善隆和县委几位同志分工负责,跋山涉水奔波在黄河南北及平阿山区,深入群众,发展党员,建立党组织和抗日群众团体。
1940年初,根据斗争形势,县委编印一些印刷品,由于人手少,最初自己刻写、找人印刷。熊善隆对印刷品很重视,对宣传材料字迹不清或把“人”写成一些古怪字提出意见,说传单上的字要写清楚,让人看明白,达到宣传的目的。
青年领袖挑重担
1940年7月,时任八路军第一纵队司令员徐向前一行,从山东返回延安,途经平阴,在县委驻地王楼听取了熊善隆对平阴抗战工作的汇报,并作了重要指示。
当年徐向前拴马的柿子树,依旧矗立在平阴县委旧址隔壁的小院中,枝头挂满了桃核般大小的青涩柿子,正如当年的革命初期。1939年10月,因形势需要,平阴县第一届抗日民主政府成立,熊善隆被选为县长。不久县政府在孝直村召开庆祝大会,熊善隆以人民县长的名义发表讲话。
熊善隆详细地讲解道:新成立的县政府是抗日民主政府,是人民的政府,与旧政府不同,它是人民选举产生,是为人民服务的。他号召全县人民坚决抗战,不当亡国奴,坚持长期抗战,反对投降,努力争取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他号召群众支援人民子弟兵——八路军,拥护抗日民主政府。
在没有讲稿的情况下,不善言辞的熊善隆站在主席台上,面向群众侃侃而谈,历时两三个小时。他的讲话内容既朴实无华,又切合实际,群众热烈鼓掌表示拥护。“这是党和人民给了他智慧,当时他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担负起领导全县人民抗战的重担。”当时担任大会保卫任务的李扬风回忆道。
1940年元旦出版的《大众日报》在一版以“平阴旧县长破坏抗日勾结日寇 民众自动选举新县长”为题,对此事进行报道:……平阴民众为恢复抗日政权,领导民众抗战计,公布青年领袖熊善隆先生出任县长,熊县长自十月三十一日宣誓就职后,平阴各项抗日工作,均有进步及大量开展云。
抗日民主政府的成立,标志着平阴抗日根据地的形成。熊善隆这位坚强的革命开拓者,与八路军山东纵队六支队民运科科长张伯源紧密配合,在大寨村成立了六七十人的平阴基干大队,在各区建立武装队,在各村建立自卫队和游击小组,配合八路军打击日伪势力。
“熊善隆同志被推选为县长后,咱们什么也没有,据说第一支枪还是夺得人家的。听说某人有枪,晚上拿着手电筒冒充枪,威胁人家交出来,这才有了第一支枪。县长有了,需要发布告、造舆论,善隆同志来到黄河北与我商量。”当时以小学教员为身份掩护的共产党员孙泽生曾回忆。
熊善隆还以石匠的身份做掩护,到黄河北邵庄一带,依靠抗日积极分子邵清刚发展抗日基干游击队30余人。至1940年底,平阿山区发展党员近300人,建立基层党支部和小组90多个,并先后在所辖6个区建立了区委。各区的农协会、青救会、妇救会、儿童团等群众组织如雨后春笋般迅猛发展。
跟着共产党抗日
熊善隆任县长不久,敌人为了打击他抗日的积极性,逼迫他放弃斗争,把他的父亲熊宝哲及熊姓乡亲共17人抓进位于孔村镇东天宫村的天宫伪据点,威逼利诱。熊善隆早就识破了敌人的阴谋诡计,他坚定地说:“无论我的家庭和亲属受到什么样的损失,都不能动摇我的革命意志!”
脾气倔强的熊宝哲也坚决支持儿子,他说:“善隆的事我自己承担,与这些乡亲们没任何关系。”伪区长孟广生和共产党有一定的关系,几方交涉,将乡亲们放回,只将熊宝哲关了起来。此事传出后,胡坡、安子山、洪范等地的熊姓乡亲都改了姓,全县没有人敢姓熊了。敌人对“熊”这个姓氏甚至到了神经过敏的地步。“爷爷牺牲后,组织上派了一位姓邢的领导(邢凯风)来平阴。敌人听错了,以为又是个姓熊的,竟又到胡坡村抓了几个乡亲拷问。”熊壮介绍道。
熊宝哲被关在敌人据点里两年,过节时有人会端上酒菜,让其给熊善隆写劝降信。老人家表现出老知识分子的民族气节,始终未写过一封信。此时,熊善隆全家封门闭户,全部外出避难。这种苦难一直延续近十年,后来还乡团前来报复,拿镢头把老屋的窗户砸坏了,至今仍有遗迹。
让家人常年流离失所、东奔西跑,难道熊善隆无情无义?他说:“跟着共产党抗日救国,是为了国家,为了民族,是每一个中国人应尽的责任。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家事和国事总是牵连着熊善隆的心。他实事求是,坚决执行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积极争取每一个能争取过来的人。对国民党在平阴县的顽固势力,他晓以大义,尽力团结,争取他们将枪口对外,一致抗日。
熊善隆坚持党的原则,严格遵守党的组织纪律,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影响、教育大家。平阿山区抗日基干大队初建时,由于缺乏武器,战士们多数赤手空拳。县政府决定可以用钱去买大户人家的枪,但要做好工作,不许强迫。有的同志因弄枪心切,不顾党的政策和影响,采取了逼迫的办法。
有一次,几个县大队队员到白云峪村找到一个枪主,动员了他几次他还是不卖,队员们就有点不耐烦了,干脆把人家吊起来打,逼他交出枪支。熊善隆闻讯赶到,严肃批评了这种违反政策的行为,亲自为枪主解缚释放。
在艰苦的革命战争年代,熊善隆关心的是群众的疾苦,对自己却严格要求,从不搞特殊。每当夜晚行军或转移时,他都要亲自深入到战士中去,检查准备情况,帮助照顾体弱的战士。行军中从不惊动和干扰群众,战士们都是在村外露营,拂晓之后才进村。
“熊善隆同志对党忠诚,生活俭朴。他非常重视组织的生活,有一次党的组织生活就在大宝山顶上过的。”曾跟随熊善隆在县政府当指导员的邵洪回忆道。
“在生活上,和干部战士同甘共苦。几次较大战斗都是亲自率领一股部队独当一面。在毛铺战斗中,他带着一个排攻到东南山,掩护我们直属队突围。突围后,他又返回山区寻找我们的同志,安排他们撤出来。每次行军或战斗,他及时和大队长、教导员研究问题,分析敌情,布置战斗任务。无论多远的行军,到达驻地,先研究情况,作了布置才休息。”曾担任平阴县委秘书的翟孝吾曾回忆。
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
1942年3月,日军推行第四次“治安强化运动”,实施所谓“治安肃正”“总力战”“囚笼政策”和“保甲制度”。为粉碎敌人“围剿”,建立联络站点,开展对敌斗争,10月7日,熊善隆夜渡黄河。
“熊县长是视死如归啊!他作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出发前一晚,在栾湾开县委会,熊善隆与张长庚争着要留在黄河南边。”路为民被一身是胆的熊善隆折服。
滔滔黄河东流去,秋日的黄河水已微凉。熊善隆带领一区区长朱大全等6人先将罪恶累累的安城乡伪乡长卢某处决,准备到与肥城接壤的三台山隐藏。可在夜晚行军,数小时奔波十几公里,又累又乏的小分队决定到大官庄村大地主钱某家借宿。钱某表面殷勤,热情安排熊善隆一行去四周都是高屋的耿常山家居住。
安排好后,钱某即来到本村伪保长孙某家,挑拨说:“熊县长他们来了,今天在土寨打死了乡长,你要注意啊,晚上别把你也给打了!”孙某心里打鼓,就去找耿常山,吓唬他说:“你家窝藏八路军,如果让北山上据点里的人知道了,你吃得消吗?”耿常山内心害怕,就听取了孙某的主意——去北山据点把情况报告给汉奸队长马某。
第二天早晨,钱某“热心”地来给熊善隆等人送早饭,出门时却把门从外面挂上了。很快,日伪队长马某带领三四十个日伪军分两路包围了耿常山的家。他们在外边喊话说:“快缴枪投降吧!不缴枪就开枪啦!”熊善隆等人马上反击,向外突围时发现门被挂着,外面的子弹一个劲儿地朝门上打,突围两次均未成功,形势非常不妙。
在子弹即将打光、已陷入绝境的情况下,熊善隆和朱大全宁死不做俘虏。在逼仄的小屋中,他们用手里仅存的最后一颗子弹,互相用枪指着对方的头颅,同时开枪,自杀殉国。
“那时候周边屋顶上都站着人,这间小屋低矮,打了一个小时。后来,敌人抓了几个老百姓,用门板子抬着熊县长和朱大全的尸体,血头血脸的。”在已经废弃的石头屋前,今年83岁的大官村村民钱吉全介绍道。
熊善隆等人的牺牲震动了整个平阿山区,给平阴县党的工作和整个抗日运动带来了难以弥补的损失,平阿山区军民悲痛欲绝。
“我曾经有一个小姑,爷爷牺牲后才出生。奶奶带着她打游击,最怕孩子的哭声惊动了敌人。小姑一哭,周围的人就吓唬她,不让她哭,她只会掉眼泪。小姑一岁多就夭折了,也不知道她葬在平阴的哪个地方。”熊健甚为惋惜地说。
1946年,泰西地委、专署在平阴召开了隆重的追悼大会,熊善隆烈士遗骨被送回胡坡安葬。灵柩从平阴县城出发到胡坡村不足20公里,走了一天半。道路两旁站满了洒泪的群众,每个村口都有地位最高的长者,带领众乡亲按家乡最高礼仪祭拜。
人民一直没有忘记熊县长。胡坡村东的熊善隆墓前,摆着数朵梧桐花,不知何人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