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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地方戏曲戏词的引用问题

2014-08-01 作者: 刘玉堂 来源: 大众日报
  □ 刘玉堂
  
  地方戏曲的剧本创作是方言写作的典范。而过去的地方戏曲大都没有剧本,基本都是该剧种的代表性人物口传身授的。用方言来口传身授,对剧本的记录者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挑战或考验。方言里面还包括“次方言”及“土语”。什么是次方言?这么说吧,站在山东以外,管山东地面上的方言统称为山东方言。而站在省内呢,就有胶东方言、沂蒙山方言,济南方言、淄博方言,鲁西南方言等等,这其中的每一种方言都叫次方言。
  土语呢?我们经常将方言与土语连在一起说,但我认为二者是有区别的。土语是一个比方言、次方言还小的概念。如果方言是一方之言,是地区性的,那么土语就是地点性的。特别是一些偏远的山区,三里不同风,五里不同俗,山前的人说话,山后的人听不懂,那些互相听不懂的部分就叫土语。
  这就有一个对方言的认知和理解问题。比方说,同是山东方言中的“卷”字,济南人与沂蒙山人的用法和理解是不一样的。济南人说,“让我一顿好卷!”意思是“让我一顿好骂”,沂蒙山人说卷,则是“踢”的意思:“我把他狠狠卷了一脚”。
  地方戏曲产生的土壤、由来、性质、特点,决定了它不是殿堂式的或学院派的。它面对的是不识字的文盲,从民间流传到口传身授,也都没有严格的文字规范,而同一种方言的书写与叫法也有些许差异,这都很自然、很正常,故而,我们对方言或土语的要求是较为宽泛的,你知道它说的是什么物件、什么意思就够了。比方同是“节流猴”,有的叫“节流鬼”,有的写作“结刘猴”,没有谁在节流猴还是结刘猴的问题上叫真或较劲。什么人叫真?刚识几个字的小孩,老师写的是节流猴,爸爸怎么写成结刘猴呢?妈妈告诉他,爸爸和老师不是一个地方的人,爸爸那里叫结刘猴,是因为一个传说……
  因此对地方戏曲戏词的引用,就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定:你可以探讨,可以质疑,但除了明显的错别字之外,不准修改,更不准乱改!——这是常识。比方《小姑贤》中,李氏女唱:儿媳我去烙油饼,婆婆刁氏道:为娘不吃那个家。我认为这个“家”可能是错别字,故而我在引用完了,接着写道,这里面的“为娘不吃那个家”,我认为应该是“那个价”。这是典型的山东方言,后边这个“价”,是语气助词,没有任何含意,就像我们经常说的“甭价”、“没价”、“成天价”一样。
  不过,有人认定“为娘不吃那个家”中的“家”是错别字。如果了解以上常识,还仍把“家”字当作错别字来纠错,那就近乎无理取闹。还有“李氏女回头去挖面”、“挖上小米捞干饭”,这里的“挖米、挖面”也没有半点错误。但是有人非要改“挖”为“舀”,否则即为错——要改了才是真错。为什么要人家将挖米改成“舀米”?“舀”跟“挖”,都是拿瓢去盛东西,动作差不多,但“舀”字,一般指装流质的东西,我从没听说有拿瓢舀粮食类的。
  已经演出过的剧本,可不可以改呢?可以的,那要作者自己改,作者过世了,那也要版权所有者经过一定的程序改,引用者没有半点资格和权力给人家改。更何况硬要将“挖米”改成“舀米”这种,改正为谬,遗人笑柄。
  我是个用方言写作的人,喜欢并习惯用一些生活用语或口头语。比方说一个小孩说话很利索,小嘴叭叭的,编个小戏演它一家伙等等。非要说这样的表述没听说过,有问题,错,建议多到街头巷尾走一走,听听老大妈小伙子怎么说话。
  为文章纠错的人,我一向都十分地尊重和敬重,因为他们大都是有学问的人,一分的纠错,必须有九分的知识做支撑,才敢纠的。但这里面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自己正确,不能以无知纠有知,用错误纠正确。对于地方戏曲,要充分了解其“地方”特性,连剧本都没见过,就开始纠错,还一定让人家按自己的意见改,那是偏执。
  再回到“节流猴”和“结刘猴”的问题上,妈妈告诉孩子,爸爸之所以写成结刘猴,是因为爸爸的老家有一个传说。那孩子表示理解,噢,可以这么写、也可以那么写。此类事情,大可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