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陈巨慧 实习生 王胜男
去年8月,《三峡都市报》刊登的一篇名为《沂蒙山的儿子卞洪运,你在哪儿?》的报道引发关注,祖孙三代人走遍半个中国,苦苦寻亲60多年的故事感动了许许多多的读者。在热心人的帮助下,卞洪运烈士的埋骨之地终于在重庆市万州区恒合乡烈士陵园找到了,卞洪运的牺牲谜团也随之解开。对该事件进行追踪报道的《三峡都市报》记者张龙平,11月6日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恒合乡烈士陵园正在重新规划建设中,卞洪运烈士的陵墓也即将迁往新址。
动荡童年 立志革命
卞洪运1922年出生于费县朱田镇李家庄村卞家庄,在那个社会动荡、国破家亡的年代,卞家人生活虽然贫苦,却也还算过得去。
1928年,山东巨匪刘黑七血洗费县大泗彦村,泗彦一个村被杀绝了13户,卞家庄不足50口人家的小村庄也被杀死了十几个人,年仅6岁的卞洪运跟随父母逃到东山才幸免于难。亲眼目睹了土匪、日本鬼子和国民党反动派的凶残,卞洪运自幼心中便深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十五六岁时便想参加八路军。
天宝山革命根据地建立后,和妻子李炳爱结婚不久的卞洪运积极报名当上了民兵。革命意志坚定,加上曾上过两年夜校识几个字,年轻的卞洪运迅速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民兵战士。
卞洪运的孙女卞荣梅告诉记者:“奶奶经常跟我们念叨,爷爷力气大,干活利落,耪地别人干一趟,他能干两趟。还说爷爷性子慢,不爱说话,爱笑,脾气好,他们结婚后从没红过脸。”
参加革命 盼望胜利
1944年9月,天宝山革命根据地征兵,卞洪运积极响应党的号召,做通父母和妻子的思想工作,应征入伍。临走时披红挂彩的他对妻子说:“不管我走到哪儿,到什么地方,都不会把你扔了。”
卞洪运被编入八路军鲁南军区三团,因作战英勇,荣立二等功,升任班长、排长。1945年1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8年初,卞洪运在上冶一次战斗中腹部和左手受伤。家人得知后派卞洪运的大哥去找,征得领导同意后就近回家养伤,这也是卞洪运离家4年后第一次回家。“在家没呆几天,国民党中央军就得到了消息,多次勾结土匪来抓我父亲,家人只好连夜把我父亲送到青龙山前亲戚家养伤。国民党没有抓到我父亲,把我大伯抓进还乡团充了丁。”卞洪运的儿子卞传德说。
中央军走后,卞洪运伤势稍好,就只身去找部队,遗憾的是没能找到。他在家乡加入了费县由吾区区工队,专打国民党的残余部队。后来,卞洪运在一次战斗中再次受伤,伤愈后调到县里当通讯员,经常到朱田、平邑、费县送信,每次送信都是步行。因为卞洪运身材高大走路快,任务完成得好,担任的任务就重一些,有时回来住一晚,有时好几天家人都见不到他的面。
淮海战役爆发前夕,卞洪运加入鲁南军区支前司令部,奔赴淮海战场。临走时,他对母亲说:“娘,我过了年正月就能回来。”并怜爱地对怀孕6个月的妻子说:“正月回来我给你买红糖。”离家几个月后,卞洪运写来了一封信,询问妻子的情况,他牵挂着妻子和即将出世的孩子。
1949年农历二月,儿子卞传德出生了,家里人赶紧给卞洪运寄信告诉他这一喜讯。卞洪运立即写了回信,信中说:“我们夫妻二人年龄都这么大了,有了一个儿子,太好了。不久我就能回家,我们全家团圆,就给孩子起名‘盼’吧,盼望革命早日胜利,盼望全国人民早日解放,也盼望我们家早日团圆。”
1949年夏,李炳爱在信中对丈夫说:“儿子都好几个月了,你回来看看吧。”秋天,卞洪运来信说“部队要南下,地址不定,等安顿好再来信。”后来,家人收到一封信,据老人回忆,信中说“不养娘了”。因信中未提到妻儿,家人估计这封信不是卞的亲笔信,卞洪运此时很可能已经牺牲。从此,卞洪运和家人失去了联系。
遍寻忠骨 亲人不弃
与卞洪运失去联络后,他的妻子、父母一直盼望着他的归来。看村里及附近村里和卞洪运一同去参军的人除4人牺牲外全都陆续回来了,唯独卞洪运一直没有音讯,李炳爱心急如焚,一次次抱着不满周岁的儿子、迈着小脚步行50多里的山路去费县民政局查找卞洪运的下落,可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当时有的人对李炳爱说:“卞洪运当了大官不要你们母子了。”“卞洪运到台湾去了。”但李炳爱深知自己的丈夫,她相信丈夫离家时的话,更记得丈夫临走时对尚在腹中的孩子的牵挂。她不愿想到那不幸的字眼,只是苦苦盼望等待,期待卞洪运能像上一次一样突然回来,哪怕残废了也好。
1950年,县民政局下发烈士证明,说卞洪运已在徐州攻坚战中牺牲。“奶奶当时只有24岁,她得知这个消息后悲痛欲绝,但为了年幼的父亲又坚强地回到了家,从此她终生没有再嫁,一面含辛茹苦地抚养父亲长大,一面四处打听、寻找爷爷的遗骨。因为没有文化,写信要找别人代写,有一次奶奶拿着爷爷所有的信件资料找人写信,谁知第二天再去时,写信的老先生竟连人带信一起失踪,留有爷爷部队番号等宝贵资料的信息一无所剩,留下的只有口传的一些信息,寻找爷爷遗骨的难度可想而知。”卞洪运的长孙卞荣广说。
但是,李炳爱一直没放弃寻找。后来,儿子卞传德长大成人曾多次到徐州、济宁、枣庄、兖州等地寻找,又托人到广东福建等地寻找,均无消息。卞传德的子女长大后,又多次到徐州、南京等地寻找都没有音讯。皇天不负苦心人,2010年7月,卞洪运的孙女卞荣梅偶然在网上找到了有关爷爷卞洪运的线索。
单臂斗匪 遗恨他乡
卞荣梅说,为了寻找爷爷遗骨的线索,他们兄妹经常在网上搜索爷爷卞洪运的名字。去年7月底,她忽然发现爷爷的名字出现在重庆市万州区官方网站“唱读讲传”活动中的《凤仪暴乱始末》一文中。
原来,1949年6月,卞洪运经层层选拔加入西南服务团三支队,7-9月在南京市集训,10月1日新中国成立当天,即随西南服务团三支队离开南京进军西南,经江苏、安徽、河南、湖北、湖南、贵州、四川,历时70多天,行程3500余公里,于12月抵达万县,任凤仪征粮队队长兼指导员,相当于凤仪首任武装部部长。
凤仪乡位于万县东南边陲,与湖北利川接壤,山高路陡、林深树密、人烟稀少,是土匪匿身的好地方。解放前,凤仪暴乱匪首王冠南权倾当地。1950年4月15日,解放军侦察员伍代江等4人会同卞洪运、米兆代、卓云等解放军征粮队员去张石岩,准备抓捕王冠南。但王冠南已有准备,卞洪运、伍代江刚上地坝坎,侦察员陈建国、何凯就被匪徒从窗洞中伸出的步枪打中。卞洪运等立即疏散还击,陈盛德边还击边撤退,至喻家弯时被击中,卓云、何芳桥被俘,米兆代于土庙子被击杀,卞洪运被追至干坝子广洞桥上遭土匪蒲自喜埋伏并杀害。历时半年的凤仪反革命暴乱由此开始。
“当地的很多村民都知道爷爷牺牲时的故事,他们说,当时爷爷他们几个人面对的是上千名土匪、国民党残兵及不明真相的老百姓,他们撤退时敌人早已控制了各个路口。爷爷边打边撤到离驻地还有三里的广洞岩时,遭到了屠夫出身的土匪蒲自喜的伏击,被蒲一刀砍掉了左臂。爷爷单手勇斗匪徒,仍把蒲按到身下,蒲从背后抽出一把尖刀朝爷爷胸部猛刺,爷爷不幸壮烈牺牲,当时只有28岁。”卞荣梅说。
匪徒们把卞洪运的尸骨掀下河滩。当晚,天降大雨,山洪爆发,他的尸体被冲出好几里,后被赶来剿匪的战友李占中等发现,含泪安排当地百姓草草安葬。
在重庆当地政府以及多家媒体的帮助下,卞洪运的身份最终得到证实。2010年8月26日,卞传德在子女的陪同下,在重庆万州区恒合土家族乡祭拜了父亲的陵墓,并寻遍了他生活、战斗、牺牲的地方,圆了祖孙三代60多年的寻亲梦。
卞荣梅说:“奶奶知道爷爷的墓地找到后,60多年一直悬在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她觉得爷爷把自己献给了国家和人民干的是大事,虽然对家庭亏欠太多,但她已经替爷爷赡养父母、抚养儿子,支撑起这个家。奶奶虽然在2008年因脑溢血瘫痪在床,但现在的心情好了许多,她终于可以向爷爷诉说这些年的思念……”卞荣梅说出已经87岁的奶奶最后的心愿:寻找健在的山东籍西南服务团老干部,查找西南服务团最原始的档案,在她在世时知道更多关于丈夫的事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