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文珏
由法国、比利时合拍的《单车少年》出自著名导演达内兄弟之手。这部片子在戛纳电影节大放异彩后,又在9月7日开幕的伦敦电影节上展映。英国著名影评杂志《每日银幕》将其评价为当代版的《雾都孤儿》。
故事内核很简单:11岁的少年西里尔被父亲送进了孤儿院,但他拒绝相信父亲就这样不要自己了。他借寻找单车,不停地“越狱”寻找父亲的下落,就想证明父亲只是暂时把他寄养,父亲会回来接他。但所有寻找都指向了一个结果:父亲变卖一切,换掉手机号码、退租、搬家,切断了和他的一切联系。这就是故事的起因和近乎一半的故事:对爱的渴求和绝望。
童工、非法移民、劳工阶层、小偷……达内兄弟影片的主人公始终来自欧洲社会底层。此片也不例外。2002年,他们了解到一个真实而寒冷的故事:少年被失业的父亲送到孤儿院,许诺会来接却再也没出现。“这个男孩等啊等,每天晚上,都会爬上屋顶看着外面,等待父亲来接他。这个故事打动了我们。”
影片大多数时间里,少年西里尔穿着鲜红刺目的T恤,与周遭暗绿的街区、黑色的城市夜晚形成对比乃至对立。他反抗、他咒骂、他沉默、他踢咬,不管别人怎样判定父亲的消失,他愤怒地与整个成人世界角力。他总是不停地飞蹬单车,在悲伤和绝望中疾驰,像一朵小小的血迹划破城市。这抹鲜红勾勒着少年心理上绝对的孤独,也表达着最真挚热烈的渴望。达内兄弟用他们最擅长的手持式摄影,追踪着男孩弱小的身影,收录急促的喘息。那执拗的单纯和成年社会的冷酷都颤动可触。
影片后半段,西里尔被女理发师萨曼莎收养。但乍来的温暖并不能完全治愈他,少年依然渴盼着一种更深切的抚慰。饥渴的孩子总是容易上当,他被街区黑帮的“仨核桃俩枣”糊弄去当枪使,抢了卖报员父子的钱,又被出卖——又一次破灭。
少年在警察到来前不由自主地又去找父亲,想用得来不易的钱帮他渡过难关。可父亲像扔一个烫手的山芋般把他拒之墙外。少年经历了第三次破灭。看到这里,人们的心被一根长长的针来来回回扎透了。
导演放弃了激烈的戏剧冲突,把情节中所有的节点都进行了非戏剧化,甚至松散化处理。极少、极简的台词,近乎白描的中长景交代,无配乐的原始环境音,一笔一笔的“减法”,却换来凸至极度的在场感。所有的心理戏,细细腻腻又潺潺流淌;所有故事,都仿佛可以发生在你的身边,甚至你的身上,又扁平,又结实。
全片角色没有过于鲜明的善恶:混球的父亲,不过是个失业潦倒中年男人;教唆少年的“坏蛋”,也不是什么大恶,只是街区讨生存的混混。这从一个侧面折射着欧洲失业率高企,阴霾飘荡的现实。小人物挣扎在欧洲社会最底层,失业、没有固定收入,在灰暗的人生际遇里,人性自私乃至恶的一面被导演用高度客观的方式呈现着。你甚至可以理解导演作为社会观察家的一种态度:成人的自私不正确,但并非没有理由。
在达内兄弟看来,重要的不是批判,而是救赎。作为心态稳健的“老导演”,他们的作品日渐走出过去的彻骨寒凉,辅之以罪恶感的觉醒和治愈的曙光。《单车少年》在所有的期待幻灭后,终结于少年对恨的消解,对伤害的放弃。他被受害者狠狠报复,从高高的树上栽了下来。阴影里,一团蜷缩的鲜红许久未动——观众以为西里尔死了,或者醒来后会像以前那样,以更加愤怒的伤害还击伤害。但,都没有。
最终,他慢慢爬起来,慢慢爬上单车,慢慢地骑走,在夕阳里去找给了他温暖的寄养母亲。迎面的微风,吹动少年的头发,许之以宁静。
轻轻的结尾了却了少年的夏天。如此淡淡一笔,让你回味良久,才轻轻吁出一口气。真是一个好结尾——它像一颗盈动的萤火,缀在峻冷诗篇的结尾,遥遥挂起外凉内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