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见明
送走郭如玉后,何半音就表扬父亲:今天你这一番话讲得有水平。
老何道:正所谓条条蛇都咬人,干我们这一行也难呐,能看的,不一定是能说的。说了的,不一定是看到了的,难免有心口不一的时候。
半音说:看来你百年之后,我是不能吃这碗饭了。
老何:这话怎么讲?
半音:我看过政委了,看上去他和新领导又握手又拥抱,那精神好是装的,他的寿数只怕也只有几年了。
老何忙制止:嘘,莫乱讲。
半音:我是一根直肠子,看到了什么便忍不住要说什么。
老何:要改哦,一定要改。
这时外面有人喊何半音接电话。半音把头伸到门外应了一声,便回屋里赶紧收拾衣服和头发。一会出来便容光焕发,俨然一个准备去北京开会的年轻干部。
老何明白,儿子十有八九不是去接电话。因为最近一个时期不再是巷口上的老胡和他老婆月大嫂来叫儿子接电话,而是他们的女儿蝴蝶。
老胡有两个闺女。大闺女嫁了个好丈夫,在外面干得很好,对家里的贡献很大,总是让老胡率先在流星巷享受电话、电视、手机之类的时尚。在流星巷人还不晓得什么叫做“保险”的时候,大闺女就替老胡夫妇买下了终身养老保险,还在新城区买下了一套房子叫他们搬过去享福,不让他们再开店做小买卖了。皆因老胡实在不愿离开住惯了的老邻土居,才让店子继续开着。别的不说,只要老何某天没有准时吆喝着去他店里喝那二两酒,他就会有失落感,就会坐立不安,便会跑到坡上去看他是否病了。所以凡老何要出去走几天是必要先告知老胡的,怕他找他。
老胡的小女儿混得就不怎么样,结婚八年后把婚离了,被原丈夫扫地出门,只带了点衣服回来。没有地方去了,只好跟着父母过日子。至于为什么会被扫地出门,流星巷人传说的版本有好几个,一个大家相对认可的版本说可能是蝴蝶做了对不起丈夫的事,不然她和老胡家也不会接受扫地出门这个结果。
蝴蝶就住在新城区姐姐买给父母的房子里,每天坐四趟“蓬蓬车”到流星巷来吃饭。她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上午睡到十一点钟左右。下午到图书馆看书。晚上看电视。不打牌,不抽烟喝酒,不乱交友,人倒也没有学坏。她只是时运不济,家道不和,老胡夫妇也不好指责她。好在姐姐不缺钱,有能力把她养下来。姐姐也巴不得她不再嫁,好让她在家里陪伴着老父母。
在了丁县图书馆,每天下午下班时还在阅览室看书的也就只剩下何半音和蝴蝶了。每天傍晚时分,他们用AA制一起坐“蓬蓬车”回流星巷吃晚饭。来往多了,这孤男寡女在那不到一米宽的车厢里被粘到一起去,是不难理解的事。这事也许老胡夫妇没有看出来,但何了凡是看出来了的。他不是从儿子的脸相上看出来的,亲生骨血的相没法看,也不能看,就如一个医生不敢给直系亲属下猛药治病一样。老何是从蝴蝶的声音里听出来的,那声音不再是普通邻居的声音,而且蝴蝶来叫儿子接的电话没有真正接过一次,八成是成双成对被“蓬蓬车”拉到新城区的房子里亲热去了。
但儿子和蝴蝶的关系让老何十分费解。有时候蝴蝶邀请何半音到她家随便吃一点,半音却坚辞不受。半音也从不请蝴蝶来家里坐,更没有破费请吃的意思。照说谈情说爱也总应该有些物质往来的,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使老何无法看懂儿子的内心想法。每次儿子兴冲冲地出去见蝴蝶,老何总要交代多带点钱。老何能做到的也只能是这个暗示了。儿子显然是听懂了的,但他就是不为女人花钱。
老何后来才知道:这种没有经济往来的艳遇,用时髦的话说叫做“ 性伙伴”,是维持不久的。也罢,崽大爷难做,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性伙伴就性伙伴,只要儿子开心,能够实实在在做着男人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