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泽浩：柳色如今深未深

　　□本报记者 霍晓蕙
　　前一日雨雪霏霏，第二天艳阳高照。余寒犹在，淑气已来，大自然正在进行微妙的自我调节。吴泽浩先生从画室向外望去，云来云往，几只鸟儿逗留窗前。这不就是《诗经》中“春日载阳，有鸣仓庚”的场景吗？早春气象，让人欣欣然。他提笔录唐代韩愈“早春”诗并以此写意，让古老的诗情和今日的春意融为一体。
　　画古人，也是在画自己。走吧，去山边，去河畔，去原野，信马由缰，遥看青青草。虽然足未出户，但通过写意人物，代入自身感受，亦是一次别样的“游春”。无论诗和画，有情有“我”，就有了温度。吴泽浩先生说，接韩愈来报春，那春风春雨春色，慰藉的是自己的内心。一幅画或许并不那么重要，但通过诗文画笔留下痕迹，借此传递给大家一点美好，这或许就是画《早春》的意义。“我有时自傲，有时自卑，目前就处在这个阶段。但面对优秀的传统文化，绝不能自大。如果把传统丢了，现代的也没学好，该有多尴尬。无论老少，都要努力地学，热烈地活。”
　　我们一起读诗。“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二首其一》）“润如酥”，“近却无”，淡淡远山青青柳，“文宗”韩愈大笔写小诗，勾勒了一幅水墨浅设色的图卷，历久弥新。大家耳熟能详的是第一首，吴泽浩先生说，第二首更有趣，他很是喜欢。“莫道官忙身老大，即无年少逐春心。凭君先到江头看，柳色如今深未深。”（《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二首其二》）“他劝朋友，不要总说官事繁冗年龄大，没有了年少时追赶春天的心情。不如先到江头走一走，看看柳色现在有多深了。读诗时，我都能想象到韩愈那时心情，他是快意的，甚至还有一点得意。”
　　人生快意毕竟少。韩愈少小失孤，命运多舛，仕途之路也艰难坎坷，花甲之年又被贬潮州，“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令人怆然。但韩愈不幸却是潮州之幸，他贬谪期间，关心农桑，兴学育才，兴修水利，广施善政，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文化印记，甚至改变了整个地域的精神和气质，到宋代时，潮州已经被誉为“海滨邹鲁”。“纵然屡遭磨难，依然敢为人先，活得那样酣畅、厚重、博大、丰富。”吴泽浩先生出生和成长于广东潮汕地区，他感念韩愈，作诗一首：“韩公文宗说早春，皇都烟柳满真蕴。走马奔忙无年少，我尚记得潮州门。”
　　豪杰不必带刀剑。吴泽浩说，韩愈的诗文和故事，带给我们很多启示，人首先要有骨气，理想抱负在胸，无须刀剑加持，不畏艰险，勇往直前。“回望一下，韩愈、柳宗元、苏轼……唐宋八大家他们有谁是顺遂的？但或许就是因为磨难，因为人生的跌宕起伏，才有了大胸怀，有了诗词文学的大成就吧。”
　　话题切换到最近大家热议的人工智能科技。吴泽浩先生说，科技进步不言而喻，当代艺术也有很多借助科技的作品。书画创作，虽然不可能被“机器化”，但科技的进步也在提醒我们，一个搞艺术的人，不要复制别人，也不要拷贝自己，那样和机器无异。艺术应该抒发胸臆，追求意趣，这是机器不可达到的灵动性。是啊，我们再看韩愈的诗文，不仅仅有“早春”的轻松，有起有落有欢笑、有歌有酒有悲鸣，有情味的生命所造就的艺术，是科技所能达到的吗？
　　有些话题，深入谈起来是让人沉重的，所以我们又回到那清爽的“早春”。诗意图摆在画案上，远景是隐隐的青山。宋代郭熙曾说“春山淡冶而如笑”，何止是山，春天里的一切都如此。树木已发芽，淡淡草色中，袅袅春雨里，晕染着冬去春来的暖意，宁谧中有满满生机。
　　年年岁岁春相似。古往今来，人与时节同行，与自然相浸润。艺术家为山川代言，为草木歌吟，在诗词绘画中，把对自然的热爱，对四时之变、光阴往还的感怀，内化成对理想人格、精神天地的追求，经典永流传。大地春回，诗画存记。我们游春去吧，柳色已青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