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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你可见

2020-10-18 作者: 来源: 大众日报
  刘 君

  进入十月,早晚空气里添了几分清冷,色调却越来越暖,尤其傍晚时分,常有橘红的光线涂抹在建筑的顶端,车的后视镜,和街道的缝隙里。你若正好在户外,会有站在舞台上的眩目。
  果然,只有北方会给人四季清晰的界限。早起的黑白蓝,会转为中午明亮的梵高,再到落日时分红黄灰褐的莫兰迪,即使夜里也绝非漆黑一片,总是可以在月色里分辨出树的深绿、灰紫,甚至幽暗处的铁锈红来,正是大自然对光与影运用得最活跃的时候。
  朋友圈里晒着各种风景,花草的,果实的,天空,山野,城市玻璃幕墙上的云朵,乡村屋顶的一排葫芦,仿佛不断地确认,一年中最好的季节开始了。
  假期里去了淄博的龙子峪村,那里有沂河的源头。沂河古称沂水,古代为泗水支流,黄河夺淮、泗入海后,沂水成为黄河支流。山东境内,沂河流经处有沂源、沂水、沂南、临沂,再加上江苏的新沂,570多公里的河流是从那里汇入黄海,可称五沂。源头有个沂字,源尾也有沂字。
  源头的那片水域在阳光下安静地躺着,水里有对面山上白塔的倒影,有天上云的影子,清晰如画,无波无澜。有点出乎意外,想象中的气势宏大并没有,仿佛面对一张不谙世事的脸。
  很多事情的开头都是这样吧。
  朋友正在写一篇小说,但又不肯告诉我太多接下来会怎样,说连自己都要保密,必须有一分神秘感。这更勾起我的好奇心,东拉西扯的时候老在想,秘密可能就藏在我们聊过的一片山坡,一棵树,或者那些树木草丛的阴影里。说起文章开头的写法,他说一定不要太煞有介事,不要起点太高,最好不费力气一点,像打羽毛球的发球,一下子把对方扣倒,后边就没得玩了。开头并不需要来一段咏叹调,或者一句高深莫测的话。日常生活的切片就挺好,一句简单的对话,你来了,我走了,都可以。像一条河的源头,平静,平常。
  所以说,开头并不难,难的是一直流下去。
  在流动的过程中,遇到狭窄的地方,流速会变快;遇到开阔处,则舒缓有度;有岸,会流得长远;无岸,就流得散漫;地势高,会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痛快;地势低,就汇流成湖,安静徜徉,最后形成有节奏的景观,成为一种自带韵律的存在。
  好的文字,都不是失控的。作者的情绪和情感像一条河道,他让你兴奋就兴奋,他让你沮丧就沮丧,他让你感觉美妙绝伦就美妙绝伦,疼痛难忍就疼痛难忍。
  一条河流的命运,它本来就是一股必须持续不断有所去向的水,在漫长的岁月里,所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向前。遇到沙漠可能消失,借助微风却也能飞越难以逾矩的鸿沟,而冲破一切困境的终究只能是自身。
  如同一个写作者,如果仅为了记录自身而写作,那很快就会写完,写到枯竭和无聊,若能像写《安魂曲》的莫扎特那样,为了更多的人摆脱痛苦和悲切而创作,就会成为一条河,持续不断的水流的汇入,无论积聚成湖,还是飞奔入海,都忘掉了自身那一丁点存在。
  再看今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露易丝·格丽克的获奖评语,“她准确无误的诗意般的声音,带有朴素的美,使个体的存在具有普遍性”。
  写作,不仅仅你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