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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午记

2018-06-22 作者: 来源: 大众日报
  流年碎笔
 □ 西 坝

  过了谷雨,似乎已经闻得见粽子的糯香了。几场小雨,天空被洗刷得格外干净、晴亮,雪白的云朵在湛蓝的天幕上层次分明地飘移,燕子也呢喃着从很远的南方飞回来。母亲总是早早地把米和粽叶翻出来晾晒。米是大米和糯米两种,平时不舍得吃,放时间久了,有的已经开始长出欧虫。粽叶是去年夏天采摘的芦叶,芦叶长得最旺最宽的时候天也恰好最热。母亲和奶奶顶着毒烈的太阳到南河坝上挑选采摘,回来在院子里晒干,然后一页一页地叠码起来,用报纸包好放到里屋梁上备用。端午的头一天,母亲把粽叶和米各放到一个大陶盆里,用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清水浸泡。浸泡过的芦叶油绿如新,米也吃足了水分,滤掉浮在水面的欧虫,米粒晶莹透亮,没等蒸煮,甜糯的香气已经在灶间弥漫。夜里母亲和奶奶围着灶台开始包粽子。孩子们也试着拿芦叶去包裹,却总也学不会。母亲一边包,一边和奶奶讲古。记忆中粽子要包很久,古也总也讲不完,听得困了,孩子们便爬上炕,在梦中等待端午的到来。
  关于端午的由来,奶奶讲的与书本有着很大不同。她不知道屈原,更不知道屈原投江的典故。许是地处海防古镇的缘故,奶奶的讲古,似乎都与一位将军有关。传说将军带兵行军,天色将晚,在南河沿儿扎营埋锅造饭,米刚煮好,突然狼烟四起、号角连营,急忙拔寨出发,又舍不得一锅好米。匆忙中,大家就地取材,摘河边的芦叶包上米饭,边跑边吃,之后大胜来犯倭敌。正是农历五月初五,为庆祝和纪念,遂有端午节,芦叶包饭也成了大军开战前必备的精神和物质给养,传到民间,也便成了端午美食。
  天还没有放亮,母亲便早早起来,从门口桃树上剪一枝桃枝,插到门框上方。听奶奶讲,古时闹兵乱,村里人慌急着往南山跑。一位妇人背上背着一个大孩子,手里拉着一个哇哇哭叫的小女孩,跑得慢了,被大军追上。一位将军见此情景,断定是后娘无疑,横刀拦住,问她为啥这等狠心,妇人哭说大的是邻家的,爹妈都没了,小的是自己的,跟着跑没啥。将军为之感动,收刀说你放心回家吧,门上插根桃枝,我保你不杀。妇人回到家里,在自家门上插上桃枝,又将这一秘密告诉躲到山里的邻居们。第二天大军杀回来,遵照将军的命令,门上插桃枝的不杀。但是一看,村里家家门上都插着一枝绿油油的桃枝。将军一声长叹,再次为这位妇女的仁厚良善所感动,挥手打马带兵离开了村子,一村人因此保住了性命。此后,门上插桃枝便成了家家户户经年不变的端午习俗,纪念那位仁厚善良的妇人,也以此祈愿祛邪免灾。
  插好桃枝,母亲便开始烧火煮粽子。和粽子一起煮的,还有艾蒿和鸡蛋、鸭蛋、鹅蛋,满满一锅。困难时期,鸡鸭鹅蛋是用来换钱贴补家用的。为了端午,不知母亲费了多大难为,一个一个攒下来。早上一睁眼,变戏法似的,每个孩子都惊喜地发现,枕头边堆了一窝煮熟还温热的鸡蛋、鸭蛋。那种惊喜远胜西方孩子们收到圣诞礼物。孩子们鸡蛋的数量各有不同,我在家排行老小,母亲给我的总是最多。几只淡的鸡蛋,十几只咸的鸭蛋、鹅蛋,自已藏着要享用一两个月。母亲悄悄地放好,待等天刚放亮,便用温热的沾满艾草香气的鸡蛋,在每个孩子脸上滚一圈儿,据说可以消病祛灾。平滑、温热的鸡蛋的滚动抚慰,把孩子们从梦中唤醒,睁开眼晴,母亲便喊,还不快起来,去后山拉露水!大家争相爬起来,怀着惊喜与满足的幸福,各自将鸡蛋藏好,抓一把粽子,边吃边相约着小伙伴们向后山跑。
  这是一天中最隆重、最开心的时刻。一种名为拉露水的仪式与游戏,也是一年中孩子们最疯的时候,一种有关露水的乡野狂欢。“拉露水”要赶在太阳出来之前,越早越好,谁跑在前头预示着一年好运。孩子们可以在草地上放纵地奔跑、打闹,任由露水打湿鞋子、衣裤。沾的露水越多,预示着这一年的好运越是丰厚长久。一边疯闹,一边寻找一种长满耳坠状的穗头、名叫瞌睡草的茅草,用手将草上的露水沥出来,洗眼洗耳朵,一年都会耳聪目明;洗头洗脸,一年聪明智慧。太阳这时已经爬上了树梢。红红的阳光,穿过树枝,映射到草叶的露珠上,如珍珠般熠熠闪亮。经这闪亮的露珠洗润过的一张张童颜,红朴朴的,天真、单纯,一双双比露珠还亮的眼晴,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与期待。此时,山下村子里炊烟已经袅袅升起,节日才有的饭菜的香气随之飘溢到山岗草野。孩子们唱着闹着奔下山去。
  端午的早晨,穿越千年的阳光温暖、爽亮,追逐着晨雾、炊烟还有歌唱蹦跳的孩子,平静地照耀着山村,照亮家家户户平安吉祥的梦想,照亮山里人祖祖辈辈美与善的传承与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