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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记录与抑郁症同行的日子——

在另一个宇宙的1003天 24

2018-03-13 作者: 张春 来源: 大众日报
  □张春

  我知道怎么把他们勾到手了——虽然我都不明白勾到手是什么意思,但有许多男孩子都爱和我玩。用现在的话说,我可能成了一个绿茶婊。甚至我曾做梦,梦见谣传一个大人物要和我搞外遇,我面红耳赤地连连摆手:不会的不会的,怎么可能呢?人家怎么会看得上我……
  醒来后,真是久久嗟叹。到底要经历多少事情才能聪明一点,又或者这事,已经没救了?
  实在是满怀歉意。如今我33岁了,我还在想,开读者见面会的时候让人真真地看到我,真是尴尬啊。长成这个样子,多不好意思啊。
  当然,后来我对异性智力和肉体上的尊敬,都随着阅历的增长衰减了不少。我长大了,成为一个女人,知道了男人虽然占据了这个世界的一半——也许是一大半,但他们之中大部分都很愚蠢并且不性感,犯不着装模作样。我渐渐隐约地感觉到,自己的人生竟然和别人的是一样宝贵的,为任何事情装模作样都不值得。
  为了克服这种容貌上的自卑,我也鼓起勇气尽心打扮,并且在一些媒体上露面。倘若是视频类的,自己仍然不敢看。照片呢,好看的也羞愧,觉得自己诈骗;不好看的,也不甘心。还是那样左右为难。
  如果重活一遍,我能不能用累积的一点点聪明,使自己不那么为难?想来想去,还是一样的。如果说我长大了懂得了什么道理,那就是:重来一遍,我还会是这样。究竟应该怎么打扮,其实这真的是一个终极问题,这意味着你要想清楚,你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也就意味着,你要走很多的路,出很多的洋相,干很多蠢事。这个问题至今没有完结,也可能永远都没有答案。
  如果装作自己根本不爱美,只着力于建设心灵美,完全放下关于“漂不漂亮”的想象,干脆把自己一摁到底,认定自己很丑,是不是就好了?是不是仍然可以获得社会生活中的必要空隙安然存在?有一年,我整个夏天只有两条短裤和三件T恤换来换去,说话满口爆粗,胡乱地剪了一个短发。那时候人们都叫我春爷,见到我就给我敬烟。人们围着我,与我勾肩搭背,席地而歌。而我,也满不在乎地把腿架到桌子上,说出各种各样激烈刻薄、哗众取宠的话,甚至用自己的容貌编了许多笑话,并和其他人一起拍桌狂笑。用故作豪情的外表,与每个人保持着无法触碰的距离。
  确实不再有人说我好看不好看的话了,完全地离开了那个体系。我把那个体系深深地藏在心里,假装它并不存在。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得了抑郁症。常常见面的朋友里,有一位的工作是心理咨询师。她有些难过地说:“我应该早些发觉你的病情。现在想想,你的情绪确实过于稳定,我早该觉察到。”
  三
  有一次我打车,上车后司机大笑着说:“你刚才站在那里我还以为是清洁工呢!你拦车我还看了半天,还想清洁工怎么会打车!”
  还有一次,我独自站在一条没什么人的路边大哭。一个老头骑着车,撵着我问:“到底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我会帮助你啊!”最后我摆不脱这好心人,只好停下来说:“我没事,就是今天身体不舒服。”那个老头打量了我一眼,笃定地说:“是不是更年期的问题!你50岁了吧!”
  我一时语塞,摆摆手往前走去。那正是海边,我走远以后,趴在大桥的栏杆上捂住脸痛哭。心里想,要不要跳下去算了?
  到现在也还不能把这件事完全当成笑话来讲,说起来还是会感到伤心。我知道自己佝偻着,整个人向下坠的样子,真的可以显得非常苍老,甚至左边鬓角有一缕厚厚的白发,如果不好好梳头,它就会露出来。
  但那个老头还是有不对吧。这种话非说不可吗?就不能忍忍、想想,再说吗?就不能讲究点教养吗?要我认了自己丑成那个样子,我也不服,不服,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