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纪事
□ 杨 理
我搬过许多次家,每个家都有不同的特点,时间维度不同,空间维度不同,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门口都种了无花果树。这种植物自带神秘感,据圣经旧约所述,亚当和夏娃偷吃的智慧果就是无花果,并不是什么涂着一层蜡的红蛇果,他们的第一套衣服目测也是一片对称的无花果叶子。
虽然,“智慧树上智慧果,智慧树下你和我”。可我吃过那么多无花果,并未感到智慧上有一点点成长。爷爷家有两棵无花果树,前院一棵,后院一棵,两棵都长得无法无天,一年中有小半年果实累累,使得我从小就没选择,味蕾深受其累。通常是新鲜的吃不完就冰冻起来,一年四季都有冻得硬邦邦的无花果吃,每次从冰箱里取出来,用水冲一下,就可以轻易地剥掉皮。整个儿放到嘴里(它长得就是一口一个的大小),含一会儿,会冰得牙疼,随后神经痛蔓延至脑袋导致偏头疼。
吃多了这个东西,就会有抵触心理。直到今天,每当夏秋季节回家,十次有九次会听见妈妈说爷爷送来了无花果,我往往会摆摆手说,先冻起来吧。随后就让它们沉睡在冰柜底部,差不多得到春节收拾冰柜时才有机会露头。尽管对这种植物有心理阴影,但奇怪的是每次搬家时,我都会很自然地从旧家的无花果树上折几枝插在新家门口,只消浇点水,过不了多少日子,就会看到大部分的枝杈,长出了新芽。
老一辈总说,“小树要勤打杈”,我隔一阵也要给它打杈,把笔直树干上萌生的刚露头的小枝杈全部撸掉。我承认我是喜欢它叶子受损时流出的白色汁液,那玩意又黏又白,粘手上就沾灰,还很难洗。当时我还没文艺到思考这是不是它流的眼泪亦或是它白色的血液。总之,它们在我的悉心照料下都长得又高又壮,通常不到两年就开始结果子,而我对它们的责任也一直延续到再一次搬家为止,那时的我会带着他们的一部分,去新的地方重新长出一个新的它。
但是,最近一次搬家没有再种。因为爷爷把其中一棵近四十年的,我所栽植的那些无花果树们的祖宗给扔了。主要是嫌它长得太高大繁茂,已经遮到三楼的阳光了;还有的邻居嫌它结的果子引来大量的灰喜鹊啄食,叫声吵得他们睡不好觉。而我私下以为,是他们实在是吃够了每年送给他们的巨量无花果。但为什么非得把它扔掉呢?那棵老树的存在多少有点寄托回忆的感觉。它的儿孙,亦或是它自身的一部分被我带到了这城市的各个角落,但它们再也找不到本来的自己了,它们的出发点已经不复存在,我也失去了带它去远方的权利。也许,对于见识过一切的它来讲,回忆太过沉重不切实际,不如更好的采光和空间来得实在。
我看到过那棵树被掘出地表铲尽根系的模样,就是粗粗的一根木头,不会呼吸不会光合,算不上粗糙也并不平整,既看不出它是什么树,也不知道能长出什么果实,更看不出它当年有过的茂密与葱郁。它被放在院子里曝晒多日,随后丢在垃圾堆里,最后坐着一趟垃圾车,消失了。
我小的时候玩土,曾在那棵树下挖出过一颗子弹,它装在锈蚀的铁盒里,是一颗底火完好的完整子弹,口径很小,一看就是老式栓动步枪的子弹。我只知道这棵树在我的记忆里活了几十年,但没有谁知道这颗子弹究竟在这里埋藏着倾听了多少年。
城市的面貌日新月异,我曾经的家如今变成广场,我很好奇那些生活在被拆房屋门口的无花果树的子孙们流落何方,冰柜底部不经意间散落出的几颗属于它的果实,却无法确切地证明它的存在。我也是偶然看见街边贩售的,绿色果皮红色的果肉的它的近亲,才知道它紫色的果皮白色的果肉也算是特立独行。
人类有落叶归根的祖训,但似乎早已忘记自己的根究竟是什么。而植物们总是欣欣向荣,向着日光照射的方向竭力生长。它们在某些方面进化得比人类好得多,希望植物占领世界消化人类的时候,它们的首领可以看到这篇对它们歌功颂德的文章,给我一个制造二氧化碳的机会,别让我成为简单粗暴的花肥,毕竟我体内含有过高的尼古丁和乙醇,会严重阻碍它们的生长,或用那颗我又埋回去的子弹,给我一个痛快。
□ 杨 理
我搬过许多次家,每个家都有不同的特点,时间维度不同,空间维度不同,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门口都种了无花果树。这种植物自带神秘感,据圣经旧约所述,亚当和夏娃偷吃的智慧果就是无花果,并不是什么涂着一层蜡的红蛇果,他们的第一套衣服目测也是一片对称的无花果叶子。
虽然,“智慧树上智慧果,智慧树下你和我”。可我吃过那么多无花果,并未感到智慧上有一点点成长。爷爷家有两棵无花果树,前院一棵,后院一棵,两棵都长得无法无天,一年中有小半年果实累累,使得我从小就没选择,味蕾深受其累。通常是新鲜的吃不完就冰冻起来,一年四季都有冻得硬邦邦的无花果吃,每次从冰箱里取出来,用水冲一下,就可以轻易地剥掉皮。整个儿放到嘴里(它长得就是一口一个的大小),含一会儿,会冰得牙疼,随后神经痛蔓延至脑袋导致偏头疼。
吃多了这个东西,就会有抵触心理。直到今天,每当夏秋季节回家,十次有九次会听见妈妈说爷爷送来了无花果,我往往会摆摆手说,先冻起来吧。随后就让它们沉睡在冰柜底部,差不多得到春节收拾冰柜时才有机会露头。尽管对这种植物有心理阴影,但奇怪的是每次搬家时,我都会很自然地从旧家的无花果树上折几枝插在新家门口,只消浇点水,过不了多少日子,就会看到大部分的枝杈,长出了新芽。
老一辈总说,“小树要勤打杈”,我隔一阵也要给它打杈,把笔直树干上萌生的刚露头的小枝杈全部撸掉。我承认我是喜欢它叶子受损时流出的白色汁液,那玩意又黏又白,粘手上就沾灰,还很难洗。当时我还没文艺到思考这是不是它流的眼泪亦或是它白色的血液。总之,它们在我的悉心照料下都长得又高又壮,通常不到两年就开始结果子,而我对它们的责任也一直延续到再一次搬家为止,那时的我会带着他们的一部分,去新的地方重新长出一个新的它。
但是,最近一次搬家没有再种。因为爷爷把其中一棵近四十年的,我所栽植的那些无花果树们的祖宗给扔了。主要是嫌它长得太高大繁茂,已经遮到三楼的阳光了;还有的邻居嫌它结的果子引来大量的灰喜鹊啄食,叫声吵得他们睡不好觉。而我私下以为,是他们实在是吃够了每年送给他们的巨量无花果。但为什么非得把它扔掉呢?那棵老树的存在多少有点寄托回忆的感觉。它的儿孙,亦或是它自身的一部分被我带到了这城市的各个角落,但它们再也找不到本来的自己了,它们的出发点已经不复存在,我也失去了带它去远方的权利。也许,对于见识过一切的它来讲,回忆太过沉重不切实际,不如更好的采光和空间来得实在。
我看到过那棵树被掘出地表铲尽根系的模样,就是粗粗的一根木头,不会呼吸不会光合,算不上粗糙也并不平整,既看不出它是什么树,也不知道能长出什么果实,更看不出它当年有过的茂密与葱郁。它被放在院子里曝晒多日,随后丢在垃圾堆里,最后坐着一趟垃圾车,消失了。
我小的时候玩土,曾在那棵树下挖出过一颗子弹,它装在锈蚀的铁盒里,是一颗底火完好的完整子弹,口径很小,一看就是老式栓动步枪的子弹。我只知道这棵树在我的记忆里活了几十年,但没有谁知道这颗子弹究竟在这里埋藏着倾听了多少年。
城市的面貌日新月异,我曾经的家如今变成广场,我很好奇那些生活在被拆房屋门口的无花果树的子孙们流落何方,冰柜底部不经意间散落出的几颗属于它的果实,却无法确切地证明它的存在。我也是偶然看见街边贩售的,绿色果皮红色的果肉的它的近亲,才知道它紫色的果皮白色的果肉也算是特立独行。
人类有落叶归根的祖训,但似乎早已忘记自己的根究竟是什么。而植物们总是欣欣向荣,向着日光照射的方向竭力生长。它们在某些方面进化得比人类好得多,希望植物占领世界消化人类的时候,它们的首领可以看到这篇对它们歌功颂德的文章,给我一个制造二氧化碳的机会,别让我成为简单粗暴的花肥,毕竟我体内含有过高的尼古丁和乙醇,会严重阻碍它们的生长,或用那颗我又埋回去的子弹,给我一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