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怀济世救民之志弃医从戎,面对国破家亡奔赴抗日战场,从东北黑土地转战关内冀鲁边,大丈夫生死面前钢筋铁骨铮铮誓言——
杨靖远:“不打败日寇不割髯!”
2015-04-22
来源：
大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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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路军战士苦练杀敌本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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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士利用战斗间隙做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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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靖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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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胜利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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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刀进行曲·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
□ 本报记者 朱殿封
西北风呼呼地刮,卷起沙粒子打在窗户纸上刷拉刷拉响。
李鸾芳和奶奶一边推磨,一边诉说着5天前日本鬼子进村杀人放火的暴行。忽听胡同里传来一阵嘈杂声,有人高声喊:“咱们的队伍来了!”
李鸾芳撂下磨棍跑到胡同口,只见从村头来了3个骑马人。打头的那个人身材高大,黑红脸膛,浓眉大眼,头上长发和颔下长髯随风飘动。那人跳下马和众人打招呼:“乡亲们吃苦了。”
他,就是赫赫有名的杨胡子——冀南区第六专署专员兼冀南军区第六军分区司令员杨靖远。
今年93岁的李鸾芳老人,说起77年前初冬那天第一次见到杨靖远时的情景如在眼前。
痛别黑土地 转战冀鲁边
转眼间,杨靖远来到冀鲁边区半年了。
5天前,日伪军扫荡,河北省盐山县大尤村(现为海兴县)遭了殃。
鸡飞狗叫。日本鬼子挨家挨户搜查,抢钱抢粮,抓猪牵羊。
火光冲天。日本鬼子点了西南园子梁大娘家的房子,引燃邻居房屋,顿时一片火海。
惨叫声声。日本鬼子逼着乡亲们说出村里谁是共产党员,八路军去了哪里?乡亲们不说。鬼子从人群中拽出8名青年,灌辣椒水,压杠子,铁蒺藜鞭子抽,个个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血流满地。日本鬼子用刺刀挑死了青年孟春、梁三(乳名)、小安。
日伪军走了,全村哭声盈天。
……
听着乡亲们的控诉,杨靖远怒火填胸,牙关紧咬,他触景生情,思绪又一次回到辽阔的东北黑土地上。
1902年6月5日,杨靖远(原名赵荣山,满族)出生在辽宁省沈阳市东陵区陵前堡。他17岁考入中医专科学校,毕业后在沈阳、锦州一带行医。所到之处,眼见军阀混战,土匪横行,民不聊生,乱象如锥扎肉,杨靖远痛心疾首。他意识到,行医虽能疗治人之体肤病痛,但社会沉疴宿疾不除,国运不昌,何来天下劳苦大众安定太平?
杨靖远萌生济世救民之志,弃医考取东北军的“奉天讲武堂”。熟料,这里也是军阀之间勾心斗角,相互杀戮,殃及百姓。杨靖远愤然,毕业后不去从军,先是到冯庸大学当校医,不久又到沈阳兵工厂做工。
1930年,杨靖远结识了共产党人马辉之(建国后任中共八大代表、中纪委常委等职),马辉之经常利用他家与同志接头或开会,杨靖远从共产党人的言行和肩负的理想使命中看到希望,从此积极投身革命活动,1931年加入了共产党。
“九·一八”,炮声响,日本鬼子一夜占领沈阳城,三个月东北三省沦丧。
杨靖远目睹日本鬼子的疯狂侵略,对民众的血腥屠杀,血脉偾张,他联络了8名热血青年进行抗日活动。一天,他在沈阳皇姑屯两洞桥上趁鬼子不注意,猛然扔出手榴弹,炸死了数名鬼子。鬼子全城大搜捕,杨靖远和爱人陈华英躲避搜捕,痛别白山黑水,来到北平(北京)与党组织接上关系,担任了“华北各界抗日救国会”执行委员。后来调到中共河北省委担任军事委员,在平津一带组织抗日活动。
“冀鲁边区来人了!”1938年3月下旬的一天上午,中共河北省委宣传部长姚依林对走进屋来的杨靖远说,“边区第31支队派李广文、邸玉栋同志前来,要求省委派遣干部到支队工作,加强对部队的党的领导。省委研究决定,派你和李启华、史甄、赵焕文、杨希玲(吕器)5位同志去,并任命你为第31支队副司令员,李启华同志为政治部副主任。”
杨靖远慨然服从:“什么时间出发?”
姚依林说:“准备妥当即刻起身。为了安全,你们5人跟随李广文、邸玉栋分两批走。”
4月5日,杨靖远等5位同志到达第31支队司令部临时驻地——河北省南皮县董村,与司令员邢仁甫(后叛变)、政治部主任范普权(建国后任北京卫戍区副政委、少将)会合。是年秋天,杨靖远被任命为冀南区第六专署专员兼冀南军区第六军分区司令员。
……
杨靖远思绪回到眼前,他高声说:“请乡亲们放心,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队伍集合到场院上,杨靖远给战士们讲话,然后领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杨靖远命令:“各大队安排战士帮助乡亲们修理烧毁的房屋。赵英兰(卫生员),你去给乡亲们治伤。”随后向身边的同志一挥手:“走,去乡亲家里看看。”
唤起我同胞 齐心打日寇
李鸾芳没想到,司令部安在了她家里。此时她也不知道,他们家是抗日“堡垒户”,父亲李凤文由刘格平(建国后任北京军区政委等职)介绍入党,抗战前已秘密投入革命斗争。
杨靖远走进屋里,和气地对正在烧水的奶奶说:“大娘,我们给你老人家添麻烦了。”奶奶乐得合不拢嘴:“没有啥麻烦的,大家早就盼着你们来!快坐下喝口水,还有半锅呢,一会洗洗脚解解乏。”
警卫战士打来了饭,是高粱面窝头。李凤文惊异地问:“司令员,你就吃这个。”杨靖远说:“乡亲们吃啥,我就吃啥。战士们吃啥,我就吃啥。”
奶奶小声对警卫战士说:“小同志呀,你们杨司令长得这么威武,要是不留胡子还英俊。”
警卫战士笑了:“奶奶,俺们杨司令蓄髯为志,发誓不打败日本鬼子不刮胡子!因为这个人们叫他‘杨胡子’。”奶奶听了连连点头:“俺明白了!好孩子,好孩子!”
东方欲晓。杨靖远屋子里还亮着灯,窗户上不时投映出他手拿大烟斗踱步的身影。杨靖远通宵未眠,他又通读了毛主席的《论持久战》,在思考怎样发动民众投入抗战。
军民大会在场院里召开,杨靖远走到众人前深沉地说:“乡亲们,我的家乡在东北,我的父母姐妹都被鬼子杀害了。我尝到了做亡国奴的滋味……”杨靖远话语发颤,眼里含着泪水,说不下去了。男人们一个个眼圈发红,妇女们忍不住哭泣起来。
杨靖远沉默片刻,提高嗓门说:“乡亲们不要难过,眼泪救不了咱中国。要救中国,就要拿起刀枪跟小鬼子拼。咱们的毛主席在《论持久战》里说了,日本敢于欺负我们,主要原因是民众处于无组织状态,只要大家组织起来,就会产生无穷的力量。到那时候,日本鬼子就像一匹野牛冲入火阵,非被烧死不可。只要大家齐心合力,虽然我们的武器不如鬼子的好,也能打败他们。大家有信心吗?”
“有!”群情激昂。
人群中,梁大娘的大儿子梁凤岐“呼”地扒掉棉袄,光着脊梁跑到会场前头高喊:“我去参加八路军!”他弟弟梁凤来也跑上前来:“我也去当八路军,为乡亲们报仇!”接着,有十几个青年男女报名参军。“参加八路军,打败日本鬼!”拳头如林,口号震天。
杨靖远接着说:“毛主席还说:‘要胜利,就要坚持抗战,坚持统一战线,坚持持久战。’可是,有一小撮顽固派,他们不但不抗日,还帮着日本鬼子。对这伙人,我们要找他们谈判,争取一同抗日,如果他们不改变,就消灭他们,大家有意见吗?”
军民齐声回答:“坚决拥护!”
大街上,一群青少年截住杨靖远:“杨司令,你教给我们唱歌吧?”杨靖远开心地笑着:“好,我教你们唱《叫老乡》吧。”他清清嗓子唱起来:“叫老乡,你快把战场上,快去把兵当。别叫那日本鬼子来到咱家乡,老婆孩子遭了殃,你才去把兵当。你别说,谁来了给谁拿粮,拿粮自在王。日本鬼子奸淫烧杀还要抢掠,老婆孩子遭了殃,你才去把兵当。你别说,日本鬼子难找我,我就享快乐。你不当兵他不出枪想着法儿躲,没人当兵亡了国,看你怎么过?”歌声引来越来越多的民众。
杨靖远带领队伍3个月时间走了津南地区南皮、宁津、盐山等8个县中7个县的多数村庄。每到一个村庄,他就探望受害乡亲和抗日家属,了解乡亲们的吃住情况,帮助开展生产,安排卫生员给患病受伤乡亲看病治伤。民众鼓起了抗日热情,除了吴桥县外,在7个县先后建立了抗日民主政府,成立了县大队、农救会、青年抗日先锋队、妇救会、儿童团等民众抗日组织。
奇袭纪王桥 解围庆云城
硝烟起,军情急。
1938年6月12日,驻扎在庆云县城的第31支队党政机关部队被顽军、伪军重兵包围了!
一个月前的一天,二路一大队队长刘权正(建国后任庆云县民政局局长)正在董村一带练兵,他大哥刘权中和马玉湖从老家赶来,对他说,庆云县城里的伪军连长李栋臣愿意带着他的一连人投奔抗日游击队,并建议借机里应外合解放庆云城,时间定在农历三月二十九(公历5月3日)半夜,以红灯换绿灯为信号。”
司令部分析认为情况比较可靠。于是,命刘权正带领200多名战士和特务团的突击大队,于二十九日夜间拿下了庆云城。第六天,杨靖远带领机关部队进驻庆云城。
消息风传。驻扎在惠民县一带的国民党第五专区行政特派员兼保安司令刘景良闻讯,打着“恢复山东行政统一”的旗号,5月上旬带领一支200多人的精锐队伍前来“收复失地”。杨靖远带领战士在大刘庄主动迎敌,刘景良部伤亡过半,大败而归。刘景良不甘心,这一次,他联络盐山县地主民团刘彦臣部、沧县伪军刘芳庭部共3000多人,突袭围攻庆云城。
敌兵如蚁,黑云压城。
此时,杨靖远手下不足300人,长短枪240支。敌军十倍于我,情势危急。杨靖远沉着分析敌我情况:撤退,会被敌人追着屁股打,或者途中给包了饺子；固守,兵力不足,但庆云县城城墙坚固,可以凭险短期坚守相机而动；再就是这里民众基础好,军民同心御敌,敌人短期内难以破城。杨靖远提议,由他和范普权、周砚波(庆云县长)、刘子芳(第一路指挥)、张耀增(负责后勤)组成守城委员会,他任总指挥。他一面部署部队守城,动员民众联防,一面派人迅即赶往冀南找八路军首长火速驰援。
枪声骤,惊鸟飞,狐兔藏。
“三刘”部队攻击了一天,守城战士顽强抵抗。杨靖远从中看出端倪。战事分析会上,杨靖远说:“看出来了吧,西北面的刘彦臣、西面的刘芳庭两部是只打不进攻,只有南面的刘景良是真进攻。”
范普权说:“说明‘三刘’不齐心。”
周砚波说:“据我了解,因刘景良势力大,刘彦臣、刘芳庭两人担心被他吃掉,平时才向他示好。这次来打庆云,他们各怀心事:打赢了,他俩从中分一杯羹。打败了,借机削弱刘景良的实力。所以,胜负难料之际他们不会出力。”
杨靖远说:“这对我们非常有利,咱来个看人下菜碟儿。对城北‘二刘’只监视不打击,集中力量对付刘景良。再每夜派出小股部队出城袭扰刘景良,使其日夜不宁,消耗敌人的体力和士气。”
事有凑巧。两军交战之际,杨靖远得到消息:李启华、赵焕文等20余人在前往乐陵途中被刘景良部绑架扣押。范普权说:“河北省委派李启华同志来负责边区党的工作,如遭不幸,损失太大。”
杨靖远判断敌人可能把他们押送刘景良的老巢惠民县,便带领一个手枪班化装出城,到必经之路马颊河枣园桥上设伏,营救未果。原来,此前半夜里敌人已将李启华等同志经过此地押送惠民。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刘景良骑马督阵指挥攻城。这时,早已出城埋伏在敌人身后的两支反攻城小分队突然发起攻击,刘景良被流弹击中腿部(后来成了瘸子)栽落马下,敌人撤退。
“机会来了。”杨靖远兴奋地对范普权、周砚波等人说:“主帅受伤,军心浮动。趁敌人心慌意乱,今夜我带人突袭纪王桥——刘景良指挥所,打他个人仰马翻。”
入夜,星月无光。杨靖远带领220多名战士悄悄出城,急行军30多里,摸到敌人指挥所。突袭成功,杨靖远活捉了敌参谋长等20多人。经此一败,刘景良逃回惠民。刘彦臣、刘芳庭随之撤离庆云城。
对峙20多天的庆云守卫战告捷。在军民欢呼庆祝声中,杨靖远累昏倒了。
此后,第31支队与刘景良“走马换将”,用他的参谋长等人换回了李启华等同志。
赤心为民族 智勇斗顽敌
盐山县的四区为大地主、反动民团头子孙仲文控制。孙仲文趁乱扩充势力,在所据村庄挖沟垒墙,民团武装发展到近千人,伺机侵犯抗日根据地。
杨靖远力图规劝孙仲文联合抗日,向北发展抗日根据地。1938年10月初,他来到孙仲文处的贾象“德盛家”药铺店与之谈判。
杨靖远说:“日寇占我国土,杀我同胞,民族仇恨不共戴天。国共两党动员各阶层、各党派团结一致抗击日寇,我们恳请孙先生也加入进来。”
“杨司令说得是,我就是为的防匪防日,才组建民团呀。”孙仲文附和说。
“我军要向北扩展打鬼子,队伍行动从四区路过,还望给予方便。”
“你姓共,我姓国(民党),还是各在各的地盘上抗日吧。”
“孙先生此话未免偏颇了。国共抗日不分家。蒋委员长说:‘如果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想必孙先生听蒋委员长的话吧?咱们都是在中国的地盘上,我们的人员从此过往,你总不能收买路钱吧?哈哈哈。”
“这个吗,只要你们的人马不进驻我这里,孙某许可。”
10月中旬,杨靖远二进贾象“德盛家”。孙仲文集合民团举行阅兵仪式显示力量。杨靖远借机向民团宣传抗日政策:“弟兄们,八路军到冀鲁边区是来打日本鬼子的。小鬼子把屠刀架在了我们的脖子上,残杀我们的同胞,这是每个有血性的中国人绝对不能答应的!”
“弟兄们,我们八路军虽然武器装备差,经常没饭吃,没衣穿。但是,我们不怕困难,坚决跟小鬼子干到底。东北抗日联军展开游击战,牵制了鬼子六七十万人的兵力。八路军一一五师平型关一战,歼灭鬼子1000多人。日本鬼子一共才有多少人呀?我们的毛主席说了,四万万同胞团结一心,个把日本帝国主义是不够打的。”
团丁们听了纷纷感叹:“这个八路司令说得对呀,八路军里头真有能人呀!”
孙仲文知趣地说:“孙某绝不与八路军为敌,愿为抗日出力。”
一个阴谋在黑夜中穿行。
国民党山东省主席沈鸿烈和河北省主席鹿钟麟密谋挤走、吃掉冀鲁边区的八路军,拼凑了一个所谓“冀鲁联盟”,将孙仲文的民团改编为“五三游击支队”,任命孙仲文为支队司令,还组织了100多人的“官团”。“官团”作恶多端。
孙仲文自恃有了靠山,原形毕露。一天,孙仲文派副官拿着他的亲笔信,带领人马包围了五区区委驻地,在门口架起机枪。命令区长周保成即日起归他们管辖,若有抗命,严惩不贷。相继又发生了扣押我过往人员、截留粮款事件。
杨靖远接到报告,考虑到抗日大局,决定先礼后兵,争取谈判说服孙仲文放弃反动立场,同时派人向八路军抗日挺进纵队司令员肖华报告情况。随后,杨靖远只带警卫员吴二楞面见孙仲文。
杨靖远单刀直入:“孙先生,你们的所作所为太过分了。”
孙仲文骄横跋扈:“本人现在是国民政府委任的司令,负责管辖盐山一带,你们要么听从我的指挥,要么退出盐山县。”
杨靖远据理力争:“有目共睹,盐山县建立有抗日民主政府,一直在领导民众进行抗日斗争,怎么成了你管辖?大敌当前,国共联手抗日,怎么能一方赶走另一方?”
孙仲文胡搅蛮缠:“我这也是各为其主,奉命行事。既然杨司令以大局为重,那就把你们的人马撤出去。”
杨靖远义正词严:“我们正是从抗日救国大局出发才一再忍让,并不是软弱怕你。你必须停止制造事端,不然,再干这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只有死路一条!”
孙仲文狗急跳墙:“杨司令,谁死谁活还说不准呢?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撞墙,你今天来了,还走的了吗?”
杨靖远冷笑一声:“我敢匹马单枪来,就不担心走不了,你能奈我何?”
孙仲文面目狰狞:“本人请你在这里住几天。”说着用力一拍桌子,从客厅影壁后面和两厢窜出十几个团丁。
不待团丁来至近前,杨靖远忽地起身,右手掏枪,一伸左手抓住孙仲文,大喝一声:“那个敢动手,我就宰了你们的主子。”
吴二楞一窜身跳到杨靖远身前护住,手上20响驳壳枪张开机头:“往后退,老子的枪子不认人!”
众团丁一时傻了眼,木桩般愣在那里。
孙仲文连声说:“杨司令,你放手,刚才是说句笑话,误会,误会。”
杨靖远提溜着孙仲文往外走:“孙先生,有来无往非礼也,烦劳你送我们一程吧。叫你的狗离远点。”
孙仲文连声呵斥团丁:“别在腚后头跟着,滚远点!”
杨靖远和吴二楞来到村边,将孙仲文丢在路边,然后一拱手:“孙先生,再会。”说罢飞身上马,留下一溜尘土。
孙仲文瘫坐在地上。团丁们跑过来:“司令,追不追?”
“追个屁!”孙仲文恨恨地骂了一句。
盐山留遗恨 鬲水吊英魂
局势在恶化。
孙仲文怙恶不悛。活埋抗日干部,开枪打死八路军游动哨兵。
“挺纵”司令部下达命令:拔掉孙仲文这颗插在抗日根据地的钉子。
1938年12月13日,杨靖远指挥部队分三路攻打孙仲文民团。左清甲带领一路打云庄,宋刚峰带领一路打许官庄,杨靖远和副支队长傅相吉(一为傅祥吉)带领一路打孙仲文所住的大赵庄。“挺纵”派出政治部主任符竹庭带领五支队策应,提防无棣的敌人进袭。
杨靖远找了个向导,抄小路直插大赵村。不料,雾如牛乳,向导迷路,绕来转去天明时才到大赵村。此时,左清甲、宋刚峰已在夜间分别拿下云庄、许官庄,逃脱的团丁连夜向孙仲文报告,孙仲文加强了戒备。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杨靖远在大赵村南门组织强攻,敌人的两挺轻机枪封锁住寨门的道路,连续几次冲锋都没有成功。杨靖远伏在围墙附近一个麦秸垛旁观察指挥,被团丁发现,居高临下连开数枪,杨靖远腰部中弹倒在地上。警卫员杨炳章急忙上前营救,也被子弹击中。傅相吉命令战士压制敌人火力,他不顾一切地向杨靖远跑去,不幸中弹身亡。敌人嚎叫着从寨门里冲出,把杨靖远和杨炳章抢进寨子里。队伍失去指挥,被迫后撤。
敌人把杨靖远和杨炳章抬到孙仲文的大院里,孙仲文命团丁抬来一口铡刀,得意忘形地说:“杨同志,这回可对不起你了。”
杨靖远怒目圆睁,直瞪着孙仲文说:“共产党人是不怕死的,要杀要砍随你的便。”
孙仲文说:“杨司令,只要你让部队向我投降,盐山县归了我,我立刻放了你。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杨靖远大义凛然:“呸,要缴枪投降的是你们这些不抗日的顽固派。你们残杀抗日军民,我们是不会饶恕你们的。少废话,动手吧!”
孙仲文恶狠狠地说:“那我就成全你啦!”
1938年12月14日,杨靖远被铡三截。杨炳章亦被铡死。孙仲文命人把杨靖远的头颅砍下,挂于贾象村西头树上示众。杨靖远时年36岁。
冀鲁边区愤怒了!
肖华命符竹庭、周贯五、崔岳楠率部消灭孙仲文。1939年1月2日凌晨3时,部队向孙仲文控制的大赵等村发起全面进攻。激战1小时,全歼孙仲文民团武装,孙仲文在交战中被击毙。
战斗结束后,百姓抬来三口最好的棺材,将杨靖远、傅相吉、杨炳章的遗体装殓,送回专署驻地旧县镇(今千童镇)。
鬲津河发出呜咽。
没有人组织,盐山县各村民众自动聚集到街头、场院、学校操场上,给杨靖远等烈士出“公丧”。人们扎起“雪柳”——将白纸条剪成柳叶形贴在柳枝上,许多青少年戴上“头孝”,有人哭昏了过去。哭声,如沉雷在天边滚动。
李鸾芳和奶奶泣不成声。奶奶哭声撕裂,两手拍打着膝盖不停地念叨:“孙仲文,你这个遭天杀的,你这个挨千刀的,放着小鬼子不打,专跟八路军作对。杨司令这么好的个人,竟让你给活活残害了,你还有一丁点中国人味儿吗?杨司令啊,说啥也不能让你白死呀!”
杨靖远牺牲这天,天空阴云密布,本该是下雪的季节,却下起了细雨。乡亲们说:“杨专员死,天都哭。”
周砚波抚摸着杨靖远的战马(杨靖远牺牲后,肖华将马送与他代步),回想起生死相依守卫庆云城的日日夜夜,禁不住热泪奔流。周砚波在杨靖远牺牲当晚写了请战书,要“消灭孙仲文,为三位烈士讨还血债”。
冀鲁边区党、政、军机关在旧县镇隆重举行杨靖远烈士等人追悼大会。“挺纵”司令员肖华介绍了杨靖远生平,十分痛心地亲笔写下两幅挽联:“断头流血乃革命者家常便饭,奋斗牺牲是抗日的应有精神”、“抗战方兴竟在盐山留遗恨,建国未艾空对鬲水吊英魂”。
1940年,为纪念杨靖远烈士,经上级批准,将乐陵、盐山和庆云三县各一部划为靖远县,1945年盐山县与靖远县合并为靖远县,至1949年5月撤销靖远县改为盐山县。
□ 本报记者 朱殿封
西北风呼呼地刮,卷起沙粒子打在窗户纸上刷拉刷拉响。
李鸾芳和奶奶一边推磨,一边诉说着5天前日本鬼子进村杀人放火的暴行。忽听胡同里传来一阵嘈杂声,有人高声喊:“咱们的队伍来了!”
李鸾芳撂下磨棍跑到胡同口,只见从村头来了3个骑马人。打头的那个人身材高大,黑红脸膛,浓眉大眼,头上长发和颔下长髯随风飘动。那人跳下马和众人打招呼:“乡亲们吃苦了。”
他,就是赫赫有名的杨胡子——冀南区第六专署专员兼冀南军区第六军分区司令员杨靖远。
今年93岁的李鸾芳老人,说起77年前初冬那天第一次见到杨靖远时的情景如在眼前。
痛别黑土地 转战冀鲁边
转眼间,杨靖远来到冀鲁边区半年了。
5天前,日伪军扫荡,河北省盐山县大尤村(现为海兴县)遭了殃。
鸡飞狗叫。日本鬼子挨家挨户搜查,抢钱抢粮,抓猪牵羊。
火光冲天。日本鬼子点了西南园子梁大娘家的房子,引燃邻居房屋,顿时一片火海。
惨叫声声。日本鬼子逼着乡亲们说出村里谁是共产党员,八路军去了哪里?乡亲们不说。鬼子从人群中拽出8名青年,灌辣椒水,压杠子,铁蒺藜鞭子抽,个个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血流满地。日本鬼子用刺刀挑死了青年孟春、梁三(乳名)、小安。
日伪军走了,全村哭声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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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乡亲们的控诉,杨靖远怒火填胸,牙关紧咬,他触景生情,思绪又一次回到辽阔的东北黑土地上。
1902年6月5日,杨靖远(原名赵荣山,满族)出生在辽宁省沈阳市东陵区陵前堡。他17岁考入中医专科学校,毕业后在沈阳、锦州一带行医。所到之处,眼见军阀混战,土匪横行,民不聊生,乱象如锥扎肉,杨靖远痛心疾首。他意识到,行医虽能疗治人之体肤病痛,但社会沉疴宿疾不除,国运不昌,何来天下劳苦大众安定太平?
杨靖远萌生济世救民之志,弃医考取东北军的“奉天讲武堂”。熟料,这里也是军阀之间勾心斗角,相互杀戮,殃及百姓。杨靖远愤然,毕业后不去从军,先是到冯庸大学当校医,不久又到沈阳兵工厂做工。
1930年,杨靖远结识了共产党人马辉之(建国后任中共八大代表、中纪委常委等职),马辉之经常利用他家与同志接头或开会,杨靖远从共产党人的言行和肩负的理想使命中看到希望,从此积极投身革命活动,1931年加入了共产党。
“九·一八”,炮声响,日本鬼子一夜占领沈阳城,三个月东北三省沦丧。
杨靖远目睹日本鬼子的疯狂侵略,对民众的血腥屠杀,血脉偾张,他联络了8名热血青年进行抗日活动。一天,他在沈阳皇姑屯两洞桥上趁鬼子不注意,猛然扔出手榴弹,炸死了数名鬼子。鬼子全城大搜捕,杨靖远和爱人陈华英躲避搜捕,痛别白山黑水,来到北平(北京)与党组织接上关系,担任了“华北各界抗日救国会”执行委员。后来调到中共河北省委担任军事委员,在平津一带组织抗日活动。
“冀鲁边区来人了!”1938年3月下旬的一天上午,中共河北省委宣传部长姚依林对走进屋来的杨靖远说,“边区第31支队派李广文、邸玉栋同志前来,要求省委派遣干部到支队工作,加强对部队的党的领导。省委研究决定,派你和李启华、史甄、赵焕文、杨希玲(吕器)5位同志去,并任命你为第31支队副司令员,李启华同志为政治部副主任。”
杨靖远慨然服从:“什么时间出发?”
姚依林说:“准备妥当即刻起身。为了安全,你们5人跟随李广文、邸玉栋分两批走。”
4月5日,杨靖远等5位同志到达第31支队司令部临时驻地——河北省南皮县董村,与司令员邢仁甫(后叛变)、政治部主任范普权(建国后任北京卫戍区副政委、少将)会合。是年秋天,杨靖远被任命为冀南区第六专署专员兼冀南军区第六军分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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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靖远思绪回到眼前,他高声说:“请乡亲们放心,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队伍集合到场院上,杨靖远给战士们讲话,然后领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杨靖远命令:“各大队安排战士帮助乡亲们修理烧毁的房屋。赵英兰(卫生员),你去给乡亲们治伤。”随后向身边的同志一挥手:“走,去乡亲家里看看。”
唤起我同胞 齐心打日寇
李鸾芳没想到,司令部安在了她家里。此时她也不知道,他们家是抗日“堡垒户”,父亲李凤文由刘格平(建国后任北京军区政委等职)介绍入党,抗战前已秘密投入革命斗争。
杨靖远走进屋里,和气地对正在烧水的奶奶说:“大娘,我们给你老人家添麻烦了。”奶奶乐得合不拢嘴:“没有啥麻烦的,大家早就盼着你们来!快坐下喝口水,还有半锅呢,一会洗洗脚解解乏。”
警卫战士打来了饭,是高粱面窝头。李凤文惊异地问:“司令员,你就吃这个。”杨靖远说:“乡亲们吃啥,我就吃啥。战士们吃啥,我就吃啥。”
奶奶小声对警卫战士说:“小同志呀,你们杨司令长得这么威武,要是不留胡子还英俊。”
警卫战士笑了:“奶奶,俺们杨司令蓄髯为志,发誓不打败日本鬼子不刮胡子!因为这个人们叫他‘杨胡子’。”奶奶听了连连点头:“俺明白了!好孩子,好孩子!”
东方欲晓。杨靖远屋子里还亮着灯,窗户上不时投映出他手拿大烟斗踱步的身影。杨靖远通宵未眠,他又通读了毛主席的《论持久战》,在思考怎样发动民众投入抗战。
军民大会在场院里召开,杨靖远走到众人前深沉地说:“乡亲们,我的家乡在东北,我的父母姐妹都被鬼子杀害了。我尝到了做亡国奴的滋味……”杨靖远话语发颤,眼里含着泪水,说不下去了。男人们一个个眼圈发红,妇女们忍不住哭泣起来。
杨靖远沉默片刻,提高嗓门说:“乡亲们不要难过,眼泪救不了咱中国。要救中国,就要拿起刀枪跟小鬼子拼。咱们的毛主席在《论持久战》里说了,日本敢于欺负我们,主要原因是民众处于无组织状态,只要大家组织起来,就会产生无穷的力量。到那时候,日本鬼子就像一匹野牛冲入火阵,非被烧死不可。只要大家齐心合力,虽然我们的武器不如鬼子的好,也能打败他们。大家有信心吗?”
“有!”群情激昂。
人群中,梁大娘的大儿子梁凤岐“呼”地扒掉棉袄,光着脊梁跑到会场前头高喊:“我去参加八路军!”他弟弟梁凤来也跑上前来:“我也去当八路军,为乡亲们报仇!”接着,有十几个青年男女报名参军。“参加八路军,打败日本鬼!”拳头如林,口号震天。
杨靖远接着说:“毛主席还说:‘要胜利,就要坚持抗战,坚持统一战线,坚持持久战。’可是,有一小撮顽固派,他们不但不抗日,还帮着日本鬼子。对这伙人,我们要找他们谈判,争取一同抗日,如果他们不改变,就消灭他们,大家有意见吗?”
军民齐声回答:“坚决拥护!”
大街上,一群青少年截住杨靖远:“杨司令,你教给我们唱歌吧?”杨靖远开心地笑着:“好,我教你们唱《叫老乡》吧。”他清清嗓子唱起来:“叫老乡,你快把战场上,快去把兵当。别叫那日本鬼子来到咱家乡,老婆孩子遭了殃,你才去把兵当。你别说,谁来了给谁拿粮,拿粮自在王。日本鬼子奸淫烧杀还要抢掠,老婆孩子遭了殃,你才去把兵当。你别说,日本鬼子难找我,我就享快乐。你不当兵他不出枪想着法儿躲,没人当兵亡了国,看你怎么过?”歌声引来越来越多的民众。
杨靖远带领队伍3个月时间走了津南地区南皮、宁津、盐山等8个县中7个县的多数村庄。每到一个村庄,他就探望受害乡亲和抗日家属,了解乡亲们的吃住情况,帮助开展生产,安排卫生员给患病受伤乡亲看病治伤。民众鼓起了抗日热情,除了吴桥县外,在7个县先后建立了抗日民主政府,成立了县大队、农救会、青年抗日先锋队、妇救会、儿童团等民众抗日组织。
奇袭纪王桥 解围庆云城
硝烟起,军情急。
1938年6月12日,驻扎在庆云县城的第31支队党政机关部队被顽军、伪军重兵包围了!
一个月前的一天,二路一大队队长刘权正(建国后任庆云县民政局局长)正在董村一带练兵,他大哥刘权中和马玉湖从老家赶来,对他说,庆云县城里的伪军连长李栋臣愿意带着他的一连人投奔抗日游击队,并建议借机里应外合解放庆云城,时间定在农历三月二十九(公历5月3日)半夜,以红灯换绿灯为信号。”
司令部分析认为情况比较可靠。于是,命刘权正带领200多名战士和特务团的突击大队,于二十九日夜间拿下了庆云城。第六天,杨靖远带领机关部队进驻庆云城。
消息风传。驻扎在惠民县一带的国民党第五专区行政特派员兼保安司令刘景良闻讯,打着“恢复山东行政统一”的旗号,5月上旬带领一支200多人的精锐队伍前来“收复失地”。杨靖远带领战士在大刘庄主动迎敌,刘景良部伤亡过半,大败而归。刘景良不甘心,这一次,他联络盐山县地主民团刘彦臣部、沧县伪军刘芳庭部共3000多人,突袭围攻庆云城。
敌兵如蚁,黑云压城。
此时,杨靖远手下不足300人,长短枪240支。敌军十倍于我,情势危急。杨靖远沉着分析敌我情况:撤退,会被敌人追着屁股打,或者途中给包了饺子；固守,兵力不足,但庆云县城城墙坚固,可以凭险短期坚守相机而动；再就是这里民众基础好,军民同心御敌,敌人短期内难以破城。杨靖远提议,由他和范普权、周砚波(庆云县长)、刘子芳(第一路指挥)、张耀增(负责后勤)组成守城委员会,他任总指挥。他一面部署部队守城,动员民众联防,一面派人迅即赶往冀南找八路军首长火速驰援。
枪声骤,惊鸟飞,狐兔藏。
“三刘”部队攻击了一天,守城战士顽强抵抗。杨靖远从中看出端倪。战事分析会上,杨靖远说:“看出来了吧,西北面的刘彦臣、西面的刘芳庭两部是只打不进攻,只有南面的刘景良是真进攻。”
范普权说:“说明‘三刘’不齐心。”
周砚波说:“据我了解,因刘景良势力大,刘彦臣、刘芳庭两人担心被他吃掉,平时才向他示好。这次来打庆云,他们各怀心事:打赢了,他俩从中分一杯羹。打败了,借机削弱刘景良的实力。所以,胜负难料之际他们不会出力。”
杨靖远说:“这对我们非常有利,咱来个看人下菜碟儿。对城北‘二刘’只监视不打击,集中力量对付刘景良。再每夜派出小股部队出城袭扰刘景良,使其日夜不宁,消耗敌人的体力和士气。”
事有凑巧。两军交战之际,杨靖远得到消息:李启华、赵焕文等20余人在前往乐陵途中被刘景良部绑架扣押。范普权说:“河北省委派李启华同志来负责边区党的工作,如遭不幸,损失太大。”
杨靖远判断敌人可能把他们押送刘景良的老巢惠民县,便带领一个手枪班化装出城,到必经之路马颊河枣园桥上设伏,营救未果。原来,此前半夜里敌人已将李启华等同志经过此地押送惠民。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刘景良骑马督阵指挥攻城。这时,早已出城埋伏在敌人身后的两支反攻城小分队突然发起攻击,刘景良被流弹击中腿部(后来成了瘸子)栽落马下,敌人撤退。
“机会来了。”杨靖远兴奋地对范普权、周砚波等人说:“主帅受伤,军心浮动。趁敌人心慌意乱,今夜我带人突袭纪王桥——刘景良指挥所,打他个人仰马翻。”
入夜,星月无光。杨靖远带领220多名战士悄悄出城,急行军30多里,摸到敌人指挥所。突袭成功,杨靖远活捉了敌参谋长等20多人。经此一败,刘景良逃回惠民。刘彦臣、刘芳庭随之撤离庆云城。
对峙20多天的庆云守卫战告捷。在军民欢呼庆祝声中,杨靖远累昏倒了。
此后,第31支队与刘景良“走马换将”,用他的参谋长等人换回了李启华等同志。
赤心为民族 智勇斗顽敌
盐山县的四区为大地主、反动民团头子孙仲文控制。孙仲文趁乱扩充势力,在所据村庄挖沟垒墙,民团武装发展到近千人,伺机侵犯抗日根据地。
杨靖远力图规劝孙仲文联合抗日,向北发展抗日根据地。1938年10月初,他来到孙仲文处的贾象“德盛家”药铺店与之谈判。
杨靖远说:“日寇占我国土,杀我同胞,民族仇恨不共戴天。国共两党动员各阶层、各党派团结一致抗击日寇,我们恳请孙先生也加入进来。”
“杨司令说得是,我就是为的防匪防日,才组建民团呀。”孙仲文附和说。
“我军要向北扩展打鬼子,队伍行动从四区路过,还望给予方便。”
“你姓共,我姓国(民党),还是各在各的地盘上抗日吧。”
“孙先生此话未免偏颇了。国共抗日不分家。蒋委员长说:‘如果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想必孙先生听蒋委员长的话吧?咱们都是在中国的地盘上,我们的人员从此过往,你总不能收买路钱吧?哈哈哈。”
“这个吗,只要你们的人马不进驻我这里,孙某许可。”
10月中旬,杨靖远二进贾象“德盛家”。孙仲文集合民团举行阅兵仪式显示力量。杨靖远借机向民团宣传抗日政策:“弟兄们,八路军到冀鲁边区是来打日本鬼子的。小鬼子把屠刀架在了我们的脖子上,残杀我们的同胞,这是每个有血性的中国人绝对不能答应的!”
“弟兄们,我们八路军虽然武器装备差,经常没饭吃,没衣穿。但是,我们不怕困难,坚决跟小鬼子干到底。东北抗日联军展开游击战,牵制了鬼子六七十万人的兵力。八路军一一五师平型关一战,歼灭鬼子1000多人。日本鬼子一共才有多少人呀?我们的毛主席说了,四万万同胞团结一心,个把日本帝国主义是不够打的。”
团丁们听了纷纷感叹:“这个八路司令说得对呀,八路军里头真有能人呀!”
孙仲文知趣地说:“孙某绝不与八路军为敌,愿为抗日出力。”
一个阴谋在黑夜中穿行。
国民党山东省主席沈鸿烈和河北省主席鹿钟麟密谋挤走、吃掉冀鲁边区的八路军,拼凑了一个所谓“冀鲁联盟”,将孙仲文的民团改编为“五三游击支队”,任命孙仲文为支队司令,还组织了100多人的“官团”。“官团”作恶多端。
孙仲文自恃有了靠山,原形毕露。一天,孙仲文派副官拿着他的亲笔信,带领人马包围了五区区委驻地,在门口架起机枪。命令区长周保成即日起归他们管辖,若有抗命,严惩不贷。相继又发生了扣押我过往人员、截留粮款事件。
杨靖远接到报告,考虑到抗日大局,决定先礼后兵,争取谈判说服孙仲文放弃反动立场,同时派人向八路军抗日挺进纵队司令员肖华报告情况。随后,杨靖远只带警卫员吴二楞面见孙仲文。
杨靖远单刀直入:“孙先生,你们的所作所为太过分了。”
孙仲文骄横跋扈:“本人现在是国民政府委任的司令,负责管辖盐山一带,你们要么听从我的指挥,要么退出盐山县。”
杨靖远据理力争:“有目共睹,盐山县建立有抗日民主政府,一直在领导民众进行抗日斗争,怎么成了你管辖?大敌当前,国共联手抗日,怎么能一方赶走另一方?”
孙仲文胡搅蛮缠:“我这也是各为其主,奉命行事。既然杨司令以大局为重,那就把你们的人马撤出去。”
杨靖远义正词严:“我们正是从抗日救国大局出发才一再忍让,并不是软弱怕你。你必须停止制造事端,不然,再干这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只有死路一条!”
孙仲文狗急跳墙:“杨司令,谁死谁活还说不准呢?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撞墙,你今天来了,还走的了吗?”
杨靖远冷笑一声:“我敢匹马单枪来,就不担心走不了,你能奈我何?”
孙仲文面目狰狞:“本人请你在这里住几天。”说着用力一拍桌子,从客厅影壁后面和两厢窜出十几个团丁。
不待团丁来至近前,杨靖远忽地起身,右手掏枪,一伸左手抓住孙仲文,大喝一声:“那个敢动手,我就宰了你们的主子。”
吴二楞一窜身跳到杨靖远身前护住,手上20响驳壳枪张开机头:“往后退,老子的枪子不认人!”
众团丁一时傻了眼,木桩般愣在那里。
孙仲文连声说:“杨司令,你放手,刚才是说句笑话,误会,误会。”
杨靖远提溜着孙仲文往外走:“孙先生,有来无往非礼也,烦劳你送我们一程吧。叫你的狗离远点。”
孙仲文连声呵斥团丁:“别在腚后头跟着,滚远点!”
杨靖远和吴二楞来到村边,将孙仲文丢在路边,然后一拱手:“孙先生,再会。”说罢飞身上马,留下一溜尘土。
孙仲文瘫坐在地上。团丁们跑过来:“司令,追不追?”
“追个屁!”孙仲文恨恨地骂了一句。
盐山留遗恨 鬲水吊英魂
局势在恶化。
孙仲文怙恶不悛。活埋抗日干部,开枪打死八路军游动哨兵。
“挺纵”司令部下达命令:拔掉孙仲文这颗插在抗日根据地的钉子。
1938年12月13日,杨靖远指挥部队分三路攻打孙仲文民团。左清甲带领一路打云庄,宋刚峰带领一路打许官庄,杨靖远和副支队长傅相吉(一为傅祥吉)带领一路打孙仲文所住的大赵庄。“挺纵”派出政治部主任符竹庭带领五支队策应,提防无棣的敌人进袭。
杨靖远找了个向导,抄小路直插大赵村。不料,雾如牛乳,向导迷路,绕来转去天明时才到大赵村。此时,左清甲、宋刚峰已在夜间分别拿下云庄、许官庄,逃脱的团丁连夜向孙仲文报告,孙仲文加强了戒备。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杨靖远在大赵村南门组织强攻,敌人的两挺轻机枪封锁住寨门的道路,连续几次冲锋都没有成功。杨靖远伏在围墙附近一个麦秸垛旁观察指挥,被团丁发现,居高临下连开数枪,杨靖远腰部中弹倒在地上。警卫员杨炳章急忙上前营救,也被子弹击中。傅相吉命令战士压制敌人火力,他不顾一切地向杨靖远跑去,不幸中弹身亡。敌人嚎叫着从寨门里冲出,把杨靖远和杨炳章抢进寨子里。队伍失去指挥,被迫后撤。
敌人把杨靖远和杨炳章抬到孙仲文的大院里,孙仲文命团丁抬来一口铡刀,得意忘形地说:“杨同志,这回可对不起你了。”
杨靖远怒目圆睁,直瞪着孙仲文说:“共产党人是不怕死的,要杀要砍随你的便。”
孙仲文说:“杨司令,只要你让部队向我投降,盐山县归了我,我立刻放了你。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杨靖远大义凛然:“呸,要缴枪投降的是你们这些不抗日的顽固派。你们残杀抗日军民,我们是不会饶恕你们的。少废话,动手吧!”
孙仲文恶狠狠地说:“那我就成全你啦!”
1938年12月14日,杨靖远被铡三截。杨炳章亦被铡死。孙仲文命人把杨靖远的头颅砍下,挂于贾象村西头树上示众。杨靖远时年36岁。
冀鲁边区愤怒了!
肖华命符竹庭、周贯五、崔岳楠率部消灭孙仲文。1939年1月2日凌晨3时,部队向孙仲文控制的大赵等村发起全面进攻。激战1小时,全歼孙仲文民团武装,孙仲文在交战中被击毙。
战斗结束后,百姓抬来三口最好的棺材,将杨靖远、傅相吉、杨炳章的遗体装殓,送回专署驻地旧县镇(今千童镇)。
鬲津河发出呜咽。
没有人组织,盐山县各村民众自动聚集到街头、场院、学校操场上,给杨靖远等烈士出“公丧”。人们扎起“雪柳”——将白纸条剪成柳叶形贴在柳枝上,许多青少年戴上“头孝”,有人哭昏了过去。哭声,如沉雷在天边滚动。
李鸾芳和奶奶泣不成声。奶奶哭声撕裂,两手拍打着膝盖不停地念叨:“孙仲文,你这个遭天杀的,你这个挨千刀的,放着小鬼子不打,专跟八路军作对。杨司令这么好的个人,竟让你给活活残害了,你还有一丁点中国人味儿吗?杨司令啊,说啥也不能让你白死呀!”
杨靖远牺牲这天,天空阴云密布,本该是下雪的季节,却下起了细雨。乡亲们说:“杨专员死,天都哭。”
周砚波抚摸着杨靖远的战马(杨靖远牺牲后,肖华将马送与他代步),回想起生死相依守卫庆云城的日日夜夜,禁不住热泪奔流。周砚波在杨靖远牺牲当晚写了请战书,要“消灭孙仲文,为三位烈士讨还血债”。
冀鲁边区党、政、军机关在旧县镇隆重举行杨靖远烈士等人追悼大会。“挺纵”司令员肖华介绍了杨靖远生平,十分痛心地亲笔写下两幅挽联:“断头流血乃革命者家常便饭,奋斗牺牲是抗日的应有精神”、“抗战方兴竟在盐山留遗恨,建国未艾空对鬲水吊英魂”。
1940年,为纪念杨靖远烈士,经上级批准,将乐陵、盐山和庆云三县各一部划为靖远县,1945年盐山县与靖远县合并为靖远县,至1949年5月撤销靖远县改为盐山县。